三人都没说话,控制员调校荧幕光线,原来映象与现场摄影机直接接驳。
只见地盘内照亮如白昼,大雨似牛筋般落下,工人正出力挖掘。
可以看到周元忠正在指挥工作人员。
之珊握紧了拳头。
这时一个人忽然说:「有了!」
之珊一颗心像要从胸膛中跃出来。
镜头推近,只见深洞底有一堆烂布。
之珊别过头去,她双手簌簌发抖。
「唉,竞葬身此处,年轻女子生前不知多计较容颜,护肤护发,你看。」
之珊怔怔落下泪来。
她鼓起勇气抬起头,只见工人用担架把那一堆东西抬出来,盖上黑布。
电光石火间,之珊看到一只红漆皮高跟鞋。
她叫出来:「不是王晶晶!」
控制室人员转过头来,讶异地看着之珊,「你怎么知道?」
他开启新闻节目。
记者在现场外这样说:「王晶晶父母已赶到现场,此刻看他们有甚么话说。」
镜头推近那对歇斯底里的夫妇,他们大声哭骂:「杨汝得,你也有女儿,明日你的女儿也有同样下场!」
之珊要呆半晌才明白他们诅咒她也做路倒尸。
呵,杨汝得祸延三代。
可是之珊并不生气,她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工作人员见她如此惶恐,给她一杯熟咖啡,之珊喝一口,略觉好过。
接着,货车门打开,有人叫她:「之珊。」
正是周元忠督察。
之珊一脸眼泪抬起头来。
「那不是王晶晶。」
周元忠讶异,「报告还没有出来,你怎么知道?」
「王晶晶品味甚佳,一向不穿那种红拖鞋。」
周元忠点点头,「你的线索很有用。」
他带她回吉甫车。
「你不该来,所有命案现场都非常可怕,连记者也不能进内。」
之珊不出声。
「回去吧,我开车送你。」
他过去同手下说了几句话,便坐上驾驶位。
大雨中两人都比较沉默。
然後,之珊双唇颤抖地问:「都会中有许多女子无故失踪案吧。」
「每年约有一二十宗。」
「大部份部难以侦破?」
周督察又答:「是,许多是悬案。」
之珊掩脸,「可怕。」
「毕业时,我在女同学的纪念册上签的句子是『慎交男朋友』。」轻轻一声叹息。
车子驶到家门,周元忠把车匙交回之珊。
「打扰你,周督察。」
他点点头,「不客气。」
之珊双腿发软,缓缓走回家门,他一直用目光送她。
回到家里,之珊倒了一杯拔兰地喝下,淋浴,躺床上。
她无法入寐,一闭眼就闻见腐臭,看见尸首。
清晨,佣人上门来,之珊叮嘱:「不要给太太看电视,只说坏了。」
之珊拔掉电视插扑。
她右眼眼皮不住弹跳,十分不安,心情烦躁。
老佣人不知用甚么中草药煎了一碗宁神茶,叫她喝下去,之珊渐渐喉头清凉,镇定下来,在长沙发上盹着。
她听见母亲起来,喝皮蛋瘦肉粥,还有虾仁蒸猪肠粉,香气扑鼻,她却醒不转来。
到了最後母亲推她。
之珊睁开双眼,「呵,妈妈,你已拆掉纱布。」
双颊如皮蛋,眼睛像核桃。
「会不会永远这样子?」
「你这张乌鸦嘴。」
「妈,你自己去诊所?」
「不,看护上门来照顾我。」
「看我睡了这些时候。”
「当然,有人半夜上街做贼。」
之珊不出声。
「可是去见甄座聪?」
之珊摇摇头,「不,不是他。」
「还有别人?我倒代你高兴。」
警署电话来了,「之珊,你估计正确,那女子不是王晶晶,是另外一个失踪女子,已通知她家人。」
之珊凝重地点头。
「因王晶晶案翻掀到其他失踪人口,始料未及。”
之珊讽刺:「你们太厚待王晶晶案了。”
「我在你家附近,来,我请你吃粤式酱油西菜。」
「十分钟後在楼下等。」
周督察见到之珊时她穿白衬衫蓝布裤,清丽脱俗,不需脂粉时装,真材实料。
他走近,「精神还算不差。」
之珊摸摸面孔,苦笑一下。
大雨过後,空气特别清新,他带她到一间茶餐厅,叫了海陆空大餐。
一只铁盘吱吱响冒烟捧上,上面有一只大虾,半只乳鸽及一块牛排,世上其实没有这样的西菜,但是滋味奇佳,还有一客红豆刨冰佐餐,之珊满意之极。
吃完,之珊问:「那女子是谁?」
「恕我不能透露案情。」
「那么,你讲一个虚构的故事给我听。」
「假设一个廿岁女子,在按摩院工作,嗜赌,欠债,一日失踪,家人也不甚在意,半年後,警方接获匿名线报,寻回残余的她。」
「有无人为她流泪?」
「有,昨夜我看见你哭。」
之珊不出声。
「每个罪恶的都会都有这样残酷的故事。」
「有无线索?」
「已经通缉她生前同居男友。」
之珊点点头,稍觉安慰。
她看见许多制服人员进来用餐。
「咦,警察好似都喜欢这家饭店。」
周元忠笑不可抑,「因为这是派出所的饭堂。」
之珊讶异,「饭堂的菜竟这样好吃,难得之至。」
这时同事们纷纷过来招呼,刻意地看着之珊笑。
周元忠说:「走吧。」
「你住宿舍?」
「是。」
「独身,无女友,可是这样?」
周元忠,「都给你猜中了,料事如神。」
之珊说:「我从你手足好奇眼光中得到端倪。」
他送她回家。
「我在想,下次你可愿到海滨小店吃红烧大虾。」
之珊笑,「盼望之极,有空打电话给我。」
周元忠一颗心雀跃,可是表面上不动声色;车子驶到市区红绿灯前停下,他才欢呼。
他高兴得太早了。
第二天一早八时三十分,副总督察便叫他进房说话。
“元忠,有人看见你与女友在饭堂谈笑甚欢。」
周元忠不出声。
「有人认得那女子,她叫杨之珊,是见习生失踪案主角杨汝得的女儿,元忠,你身为警务人员,应知规矩,你怎可约会证人?」
周元忠说:「警方尚未曾起诉杨汝得。」
“元忠,你当心被人利用。」
「多谢提点。」
「杨家人人都是律师,熟悉法律,擅钻缝子,无比狡黠,大家都知道你是老实人,
你当心受骗。」
「是,我知道。」
「处处都有漂亮女子,你可要避嫌疑。」
「是,我明白。」
上司叹口气,「升得这么快不容易,都说你洁身自爱无污点无瑕疵,大家都喜欢你。」
周元忠离开上司办公室。
他精神有点恍惚。
同事走过把手搭在他肩膀上,「听说你女友是名律师?」消息竟传得那样快。
「不,不是女友,」周元忠答:“言之过早,你们别误会。」
「条件那样优秀,人又漂亮,又愿随和地跟你在饭堂吃饭,我是你,就不会放弃好机会。」
「她可能是证人。」
「傻子,案件会有一天结束,届时她就是普通市民。」
两个人给他完全不同的意见,周元忠有点糊涂。
第三章
在家,之珊正视察母亲脸上手术刀的痕迹。
「真奇迹,竟会完全愈合。」
谈女士只觉得隐隐作痛,心中其实有点後悔,难以启齿。
「医生说这一两天就可拆线。」
「成日关在家中,不能外出,闷死人。」
「戴副大太阳眼镜,用丝巾包着头,我们出去逛街。」
「之珊,我想回家去,地方大一点,设备完善,有活动空间。」
「可要叫之珩接你?」
「孩于们快开学了,之珩走不开。」
「那么多住几天。」
谈女士终於忍不住问:「案子可有进展?」
「没有,人海茫茫,有人失踪廿多三十载:水成谜团,杨汝得已事业尽毁,半个世纪之後,仍然有人记得他曾为疑犯,没有人会聘用他。」
谈女士感喟:「他还以为他可以纵横四海。」
「他不再年轻,妈,他已将公司股权转让给我。」
谈女士愕然,「几时的事?」
「昨天早上。」
“这样大事你都不说?」
「当事人不重视的就不是大事。」
「他一定是畏罪。」
「妈妈,你知道他不是凶手。」
「公司业务由谁负责,甄座聪?」
之珊点点头。
「啊,机缘巧合,甄座聪终於扬眉吐气,爬到巅峯了。」
「妈妈,你一直不喜欢甄,为甚么?」
「因为他野心勃勃,无比狡黠,十多年来对杨汝得吹捧得无所不至,投其所好,标准损友,现在又追紧你不放,为的是甚么?」
之珊不由得好笑,「为的是一份牛工,一个刁蛮女,以及杨子行每年区区数百万利润。」
「你太看轻这几件好处,他出身寒微,财色兼收,又得到社会地位,梦寐以求。」
之珊觉得这是一个死结,不想多辩。
母亲吃了点苦头,深觉男人全是野兽,成见像磐石一般盘踞她心。
「近日,甄座聪有无日夜缠住你?」
之珊笑笑,「我已好几天没见到他,他忙得喝茶时间都没有。」
连谈女士都觉意外。
不过甄的电话随即来了,仍然气定神闲,「之珊,到我家来喝下午茶。」
「现在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