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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们回到原地,那黑衣妇人已经不在。

  也许,她只是一个陌生人,公园里其中一名游客,是解语多心,而杏子斡跟着多疑。

  太阳晒到头顶,老金再一次过来。

  杏子斡上了车,解语说:“大手术在即,他心情紧张。”

  老金笑,“杏小姐放心,吉人天相。”

  解语也笑。

  手术前一夜,解语很平和地与杏子斡闲话。

  “你到过的几间屋子,喜欢哪一幢?”

  “都太大了。”

  杏子斡说:“你一向不贪心。”

  “地皮面积宽敞是十分舒适的一件事,屋子最好维持在两千余平方尺左右已经足够。”

  杏子斡沉吟,“对,屋后盖个大点的员工宿舍。”

  解语取笑说:“对,宿舍比主屋还大。”

  她轻轻退出。

  “你去何处?”

  “我去睡房呀。”

  “解语,你今夜可否在这里打个地铺睡。”

  解语一怔,立刻回答:“当然。”

  “我唤人来准备。”

  “不用,我自己做。”

  解语取出睡袋,放在他床侧。

  她熄掉灯。

  “你可怕黑?”

  “从来不怕。”

  他沉默了。

  正当解语以为他已经睡着,他却说:“解语,请握住我的手。”

  无论他有感觉与否,解语都乐意满足他,她握住他的手,放在脸颊边。

  杏子斡睡着了。

  解语一直没有放开他的手。

  她耳畔全是仪器轻轻的呓语,像催眠一样,解语渐渐入梦。

  朦胧中夜更护理人员推门进来,那人看见解语,立刻把脚步放得更轻。

  熟睡中的她容颜犹如一个十一二岁小孩般,像有人叹了一口气,也许是那名看护,或许只是机器发出的声响。

  天亮了。

  由杏子斡叫醒她:“解语,解语。”

  解语老大不愿意睁开双眼。

  “解语,又是新的一天,该起来了。”

  解语这才想起,她在什么地方,这是什么日子,还有,今天需做些什么。

  哎呀一声,一骨碌起来,看到杏子斡已坐在轮椅上,看护正在替他刮胡髭。

  “睡过头了。”

  杏子斡笑,“刚刚好。”

  “我去更衣。”

  “不用赶。”

  解语看着窗外,看到一线金光自云中透出。

  她匆匆沐浴更衣,换上一套最舒服的衣裤。

  女佣轻轻同她说:“祝幸运。”

  解语微笑,“谢谢你。”

  老金在门外等。

  她有点无奈,“就是今天了?”

  “可不是。”

  “一切会顺利的。”

  “我也这么想。”

  出门之际,解语一眼看到马路对面站着个黑衣人。

  她一愣,是母亲来看孩子吗?

  那人向她招手,解语才看清楚原来是陶元平。

  杏子斡已经上了车,解语向芳邻点头,“早。”

  他笑笑说:“我牵狗出来散步。”

  解语已没有时间,上车去,老金关好门。

  一列车子向前驶去。

  那年轻的邻居诧异,每次出门,那障残者都似带着一队兵似。

  在车中,杏子斡闭目养神。

  连老金在内,大家都显得十分冷静。

  解语问:“手术需时多久?”

  “约十二小时。”

  “手术医生所需要的,原来是一双强壮的腿。”

  “是,不能坐下,必需一直站着。”

  解语笑了。

  杏子斡忽然说:“解语,这次出来,我们要即刻结婚。”

  “当然。”

  他似乎安心了。

  老金这时插嘴,“可要请客?”

  “不必,”杏子斡说,“我一向不喜这一套,这种脾气遗传自家父,至于母亲,她爱热闹,所以他们二人有极大冲突矛盾。”

  这是解语第一次听他说到家人。

  老金笑:“未知花小姐看法如何?”

  解语连忙答:“我无所谓。”

  杏子斡温和地说:“解语是我所认识最随遇而安的人。”

  解语笑:“把我说得搓圆按扁一点性格也无,不,我也很有取舍,姐姐说我外圆内方,其实十分倔强。”

  杏子斡颔首,“是,这我也知道。”

  解语轻声说:“细节有什么好计较,只要一家人能够在一起,房子大小,婚礼是否铺张……又有什么关系。”

  大家都沉默了。

  过一刻老金说:“我足足要到四十岁才明白这个道理。”

  解语说:“所以,穷人的子女早当家。”

  老金马上说:“花小姐真谦虚。”

  杏子斡说:“还叫花小姐?”

  老金十分恭敬,“是,太太。”

  这个管家算是没话说。

  他抬起头来,“到了。”

  医生与看护笑着迎出来,若无其事,杏子斡也冷静平和,与他们说笑。

  解语的胃液己开始搅动,但是她也很沉着。

  手术前杏子斡签了文件。

  解语俯首亲吻他。

  就在这个时候,他们听见有人在身后叫:“子斡。”

  大家转过头去,看到一个黑衣妇人。

  老金连忙用一半身躯挡住杏子斡。

  解语即时反应,她走到她身边,“香女士,你怎么来了。”

  香女士并无紧逼,只是看着儿子,“子斡,你好。”

  不料杏子斡也十分平静,“母亲,你好。”

  香女士得到鼓励,很是高兴,“手术后可望何种进展?”

  “只希望两条手臂可恢复活动。”

  “一定可以。”

  “多谢祝福。”

  解语连忙说:“我陪你出去喝咖啡。”

  香女士十分识趣,“不,你陪着子斡。”她转身离去。

  大家松一口气。

  解语轻轻说:“看,不是太难。”

  “是你叫她来?”

  解语辩曰:“没有这种事,别什么都赖我。”

  杏子斡笑。

  一直到麻醉剂生效,他都带着笑容。

  会客室内,老金斟出饮料。

  解语挥挥手,“食不下咽。”

  老金说:“太太,需要什么,我替你去办。”

  解语低头不语。

  研究所长看到她,“杏夫人,你在这里。”

  解语连忙回应。

  “你可在荧幕上看到手术实况。”

  解语很礼貌地回答:“我在这里等就很好。”

  所长也很客气,“当然。”

  他走开了。

  老金说:“太太其实可回家去。”

  说得也是。

  “近一点,也许他可以感觉到我们的能量。”

  身后有一个人说:“所以多一人好过一人。”

  解语惊喜,“娄律师。”

  可不就是娄思敏。

  “你怎么有空?”

  娄思敏回答:“你讲对了,是杏先生叫我来陪你,来往头等飞机,按时付酬,住宿大酒店。”

  解语怔住。

  “你看他多体贴,什么都想到了。”

  解语感慨地笑。

  从来没有人对她那么好,也许,也从来没有人为女伴设想得如此周到。

  可是,此刻,她只希望他可以有知觉地离开手术室。

  娄思敏说:“对你来说,这十多小时一定难堪。”

  解语指着墙上,“你可看见那只大钟?那支分针动也不动,真是可怕,时间大神往往趁火打劫,摆弄我们。”

  娄思敏笑,“少发牢骚,我陪你到园子走走。”

  “他们可能叫我。”

  “我有手提电话。”

  医院的纪念花园叫杏园。

  一听就知道由杏子斡捐出。

  “将来,”娄思敏笑说,“就名符其实叫杏花园。”

  “告诉我,你可知道,受伤之前,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?”

  娄思敏回忆,“在社交圈子里也相常有名,活泼,不羁,异性朋友非常之多。”

  解语微笑,“这么说来,他曾经有过好时光。”

  娄思敏温和地说:“解语,即使是今日,他生活质素也不如你想象中差,他有事业、财富、有朋友,还有你这样爱他。”

  解语怔怔地,“你认为我爱他?”

  “每个人都看得出来。”

  “他知道吗?”

  “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乘一百也还不及他一半聪敏,你说呢?”

  解语又微笑。

  “我去看过不语。”

  “情况如何?”

  “腹部隆然。”

  “是男婴?”

  “被你猜到了,她得知消息后大哭一场,伤心到极点,她想要一个女孩。”

  解语笑,“到六七岁已可陪她逛时装店,也难怪,我从来不是那样的女儿。”

  “所以下意识她希望得到补偿。”

  “男孩子也有好处,将来可以帮女长辈担担抬抬。”

  “解语,你可喜欢孩子?”

  解语答:“谁不喜欢,那种极小的,裹在毛巾被里的,以及比较大,鬼灵精般能说会道的,不过我也喜欢女孩子。”

  娄思敏忽然说:“假使你要孩子,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。”

  解语笑,“我也不至于天真到不知道世上有试管婴儿这件事。”

  “将来,你可以考虑。”

  “我情愿单纯地守着子斡。”

  娄思敏却一径说:“假使你有孩子的话,花不语就晋升为外婆了。”

  解语知道娄律师扯得那么远是为着帮她打发时间。

  她笑,“不语是外婆?她还需学习做母亲呢。”

  “别吓坏她。”

  两个人大笑。

  半晌解语问:“男方对她好吗?”

  “见她如此阵仗,哪里敢动弹,自然心满意足。”

  解语颔首,“是,穷家女落了单,男方势必为所欲为。”

  娄思敏说:“还有男家的诸般牛鬼蛇神,伺机蠢蠢欲动,娘家有力,恩威并施,才镇压得住。”

  所以,花不语此刻之处境可叫人放心。

  娄思敏替解语整理一下翻领,“你仍穿着我第一次见你的衣裳。”

  “那前后不过是一年多光景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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