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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可是,校门口孑无一人。

  雨季开始,这是都会中最麻烦的季节,寸步难行,无论打伞或穿雨衣,结果都是通身湿。

  解语仍然步行,穿上水靴,雨衣,到了学校,脱下换上球鞋。

  课室里老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及汗气,墙壁上冒出水珠来。

  女同学纷纷到家政室去熨干校服裙。

  解语抬起头,将来,无论遭遇到什么事,她都会想起上学这段温馨的日子。

  新任校长开明大方,与同学们没有距离,但也不亲热,她喜欢她的工作,可是却没有把学生当子女,不卑不亢,令人十分舒服。

  最坏的仿佛已经过去,抑或,根本还没有来?

  天天下牛筋那样粗白哗哗的大雨。

  不语说:“谢谢天,外景已经全部完成。”

  “算顺利吧?”

  “不能再好,全体工作人员连伤风感冒都无,吹淡风,亦无人轧戏,从从容容做,众人有商有量。”

  “收得回来吗?”

  “卖得七七八八了。”

  “真是奇迹。”

  “这也是我最后一部戏。”

  解语听了,竖起大拇指,“在赌场中,赢的人不是拿到好牌的人,而是知道几时离开牌桌的人。”

  不语颓然,“还是纯做演员简单得多。”

  “那还不如退下来好。”

  “三十岁就退休,以后干什么?”

  “终于承认有三十岁了。”

  不语也笑,“糟,一时不察,被你计算。”

  “抛头露面那么些日子,你不累?”

  不语沉默。

  “不如带我与外婆移民。”

  “听你那口气,像煞说走就走。”

  “不都是那样走的吗?”

  “我留恋这里的音乐,多热闹同刺激。”

  解语不再多说。

  不语打一个呵欠,颓然栽倒床上。

  有人按铃,是花店送花来,解语将花放在茶几上。

  外婆出来看到,“啊,是栀子花。”

  香气扑鼻。

  “以前方先生老送栀子花给不语。”

  解语看花篮上结的名字,“不就是老方送来。”

  “咦?”外婆倒有一丝欢喜,“难道他回心转意了吗?”

  这便是老式妇女的想法,解语嗤一声笑,能够叫一个人回心转意始终是功力的表示。。

  老板回心转意,男伴回心转意,甚至是一个家务助理回心转意,都值得安慰。

  外婆试探地问:“解语,她还会收录他吗?”

  解语握着外婆的手,“我不认为她会。”

  外婆无奈地叹口气。

  “这是好事呀,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。”

  “可是,你看她圈内朋友,漂亮的似舞男,丑的似地痞。”

  “以貌取人,失之子羽。”

  咬文嚼字端的有趣。

  “唉,管不到那么多。”外婆走开。

  电话接着来了。

  “花收到没有?”

  “谢谢你。”

  “不语有何表示?”

  “她午睡未醒。”

  “啊,”十分失望,又问,“你觉得成数如何?”

  “何种成数?股票上落抑或外币强弱?”

  “我俩复合的成数。”

  解语不出声。

  “给我一个预测。”

  “零。”

  “不至于吧?”

  “方先生,凡事过去了算数,努力向前看,何必走回头路。”

  方玉堂在那边沉哦。

  “方先生,你想想,我说得有无道理。”

  “可是——”

  “彼此已经在对方身上用了十年,这真是最可贵的奉献,不必画蛇添足了。”

  “解语你口气似个老太太。”

  解语索性这样说:“让它告一个段落吧,大家只有好。”

  方玉堂挂断电话。

  半晌不语起来,匆匆更衣化妆。

  “赶到什么地方去?”

  “招待记者,你要不要来?”

  解语双手乱摇,吓得退两步。

  不语伸手过去抚她的头发,温柔地说:“你看你,出不得场面。”

  索索鼻子,“什么香?”看到花篮,“谁摆这个白花?呸呸呸,扔出去,同外婆,卖花要买红掌,或是红玫瑰。”

  司机上来按铃,不语抢过手袋,小跑步那样走出去,嘭一声关上门。

  解语并没有把花丢掉,她把面孔埋进花丛,深深嗅那香气。

  能够忘记,真是天下至大福气。

  所以不语要故意忙得七零八落,转身工夫也无,以免有时间保留残余记忆。

  第二天,摊开报纸娱乐版,看到招待会记录。

  “花不语秋季将开拍侦探推理片,剧本正在筹备中。”

  最后一部之后永远还有最后一部。

  解语苦笑。

  外婆问:“欲罢不能?”’

  “不,招待记者,找个话题吧了。”

  外婆狐疑,“讲过话要算数的吧。”

  解语抬起头,“戏行不必,这是做戏的人特权,要是讲的话都得算数,那还怎么演戏。”

  外婆叹口气说:“历年来我见过不少上门来借贷的行家。”

  蹑手蹑脚在门外等,由外婆在门缝中塞钞票出去打发掉。

  从前,也都是独挡一面的人物。

  “某大导演落魄,连一部二手日本车都要被车行当街拖走。”

  解语打一个寒颤,“真恐怖。”

  “我是希望不语早日收手啦。”

  “我会同她说。”

  “我怕她骂你。”

  解语微笑,“给姐姐骂几句,不妨。”

  外婆欲语还休。

  解语怕外婆同她说起身世,连忙顾左右而言他。

  “电话找你。”

  解语以为是同学来问功课,连忙走进房间。

  对方声音是陌生的。

  “解语,冒昧了。”

  解语立刻知道他是谁。紧张得手心冒汗,“不要紧,杏先生,我有空。”

  他笑了,“你好记性。”

  解语坐下来,“杏先生找我有事?”

  “没有特别事故,只是想问,你可愿意与我见一次面。”

  第五章

  解语鼓起勇气,“请把时间地点告诉我。”

  “恐怕要你乘一程飞机。”

  “啊,那我得先向学校告假。”

  对方十分意外,“你还在读书?”

  中间人应当给他详尽资料,方玉堂失职。

  解语赔笑。

  “一个长周末已经足够。”

  “知道。”

  “我差人把飞机票送上来。”

  解语答允。

  “再见解语。”

  向外婆告假比向学校告假困难得多。

  她只是说要去露营。

  外婆也不是笨人,“你一向不喜那一套。”

  “好同学诚心邀请。”

  “你几时有好同学?”

  解语苍凉地微笑,“最近有了,姐姐出那样正面的风头,她所监制的影片到国际参展,而我,我又考全校第一。”

  外婆叹口气,“多现实。”

  幸亏是,否则,成功还有什么意思?

  “去三天即返。”

  “你自己当心。”

  解语感喟:“我比姐姐命好,她像我这样大,早已出任女主角。”

  真是,导演一声令下,生张熟李,立刻得拥着接吻爱抚,说哭就哭,要笑就笑,非人生涯。

  她收拾几件简单的行李。

  三天之后,有人送飞机票上来。

  目的地是马来西亚的吉隆坡。

  那么近,解语不禁放下心来。

  星期五下午,她出发去乘飞机。

  坐在头等舱里,解语独自沉思。

  手提行李内还有下星期要测验的笔记本子。

  多么奇异的旅程。

  没有人知道她要到什么地方去,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要去见什么人,可是解语遵守她的诺言,冒险上路。

  下了飞机出海关,看到有人持牌子在等,上面写花解语三字。

  解语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像一种香水。

  那人是一个司机,看到解语,十分愉快,“花小姐,请随我来。”

  “请问,我们往何处?”

  “转往乔治镇,花小姐。”

  “那是什么地方?”

  司机微笑,像是有备而来,取出地图,“花小姐,那是马六甲海峡上的一个岛屿。”

  解语问:“需时多久?”

  “乘小型飞机约四十分钟。”

  “它是一个美丽的岛屿吗?”

  “花小姐,它的美丽已不是什么秘密了。”

  语气有点惋惜,像是不想太多人知道世上有那么一个蓬莱仙岛。

  司机把行李拎上车子。

  在小型飞机场他陪着解语走上小型八座位飞机。

  年轻的解语那强烈好奇心战胜一切疑惑,那短短航程中她并不寂寞。

  乔治镇,得名想必是纪念英皇乔治五世,应该有英国风貌。

  飞机降落,另有车子来接。

  解语并不累。

  住得那么隐蔽,一定有理由。

  车子往山上驶去。

  解语往下看,怪不得有那么多诗人墨客扬言他爱海,原来海洋真的那么美。

  在棕榈掩映下的海水是碧绿色的,海岸被新月型白色细沙滩围绕,山脚有市镇旅舍。

  别墅在山顶。

  下了车,自有佣人出来接待。

  解语问:“杏先生呢?”

  “杏先生早已在等,花小姐可需梳洗?”

  解语笑说:“我希望可以洗把脸。”

  “请随我来。”

  客房布置乡土风味甚浓,不是白色,就是腊染,解语不想主人家久候,匆匆淋浴,见椅子上搭着沙笼,便尝试穿上,在腰间系一个结。

  她一下来,佣人便说:“杏先生在阳台。”

  解语跟着他走出平台,一看,她呆住了。

  在平台宽大的檐篷外,是一个碧绿色的露天泳池,足有两个奥林匹克标准尺寸大小,一边是天然岩石峭壁,另一边是蓝天白云与大海。

  解语走出一点,可以看到峭壁上有瀑布落下池中,这一切当然是人工建造,可是看上去却与大自然结为一体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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