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庭芳小说 > 在那遥远的地方(最心爱的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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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郭海珊把程岭意思说一遍。

  郭仕宏定点头,“她倒想得很周全,海珊,你且把那孩子带到这里,我们慢慢再作商量。”

  “是。”郭海珊总算松口气。

  他自小跟在这位叔父身边,有个原因,他生母失宠,他也被父亲打人冷宫,连吃年夜饭也不唤他,郭仕宏看不过眼,打救他,叫他跟在身边当差,才有今日重见天日的局面,他反而同生父那一房生疏,只听郭仕宏命令,他心甘情愿帮郭仕宏打点这种琐事。

  第七章

  过两日那小孩被带出来了。程岭问:“人呢?”

  “在儿童医院。”

  “她有病?我去看看。”

  看到莉莉,不说程岭根本不认得她。

  那孩子瘦了许多,脸上有癣癞,头发被剪短,左眼肿起,手臂上有明显化脓伤口。

  医生说她患有痢疾与寄生虫。

  但是小孩神情还镇定,见到程岭十分高兴。

  程岭温柔问她:“你记得我吗?”

  小莉莉点点头,“你是那善心的太太,我知道你会来找我。”程岭叹口气,“以后你就同我一起生活可好?”

  莉莉颔首。

  “治好了病,你就跟我回家。”

  “可是,”她问:“我的母亲呢?”

  程岭不知如何回答。

  莉莉轻轻说:“她已经不在人世间了是不是?”

  程岭点点头。

  莉莉不语,也不哭,低下了头承认这是事实。

  连郭海珊都觉得不忍,别转了头。

  莉莉稍后问:“太太,以后我该叫你什么?”

  程岭答:“你叫我妈妈。”

  那孩子呼出一口气,抱住程岭,头埋在她怀中,

  “妈妈。”

  是,妈妈。

  程岭发誓会做一个最好的养母,正像她的养母一样。

  自医院出来,郭海珊轻轻说她:“那孩子有传染病。”

  程岭陪笑,“你看我,欢喜得浑忘细菌。”

  郭海珊不语,看样子她的热忱不是三两天会得减退。

  程岭忙碌起来,不但要安置莉莉,且要替弟妹准备房间,整日兴奋地打点这个处理那个,黄昏仍与郭仕宏玩扑克,老是输。

  她叹气,“牌听你的话。”

  郭仕宏呵呵笑,他喜欢看到程岭这样开心。

  程岭要到这个时候才胖出来,脸上也有了艳光,因感英语不足,找到老师补习,在不正常的环境里,她尽量过着正常的生活,那种极端的努力感动了郭仕宏。

  莉莉自医院领回来的时候,前后判若二人,皮肤外伤痊愈,换上新衣服,又有笑容,比一般同龄孩子乖巧,叫妈妈后一动不动坐着。

  郭仕宏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“我叫莉莉。”

  “是中国人,总得有中国名字,你姓郭,叫郭念芳好了。”

  程岭很感激郭仕宏,因而笑问:“念芳,芳是谁?”

  郭仕宏也不隐瞒,“芳是郭岱芳,我的表姐,比我大一岁。”

  程岭笑问:“她人呢,她在此地吗?”

  郭仕宏说:“不,她十九岁那年已经去世。”

  “呵,太不幸了。”

  郭仕宏忽然问:“你可听过辛亥革命?”

  “当然有。”

  “郭岱芳是其中一位革命志士。”

  程岭不出声。

  郭仕宏忽然疲倦了,扬扬手,不愿多说,到楼上休息。

  到晚上他才下来吃饭。

  屋内十分清静,完全不像有孩子存在,郭仕宏笑说:“那孩子比一只猫还静。”

  程岭笑。

  “你同她都没有声响。”

  “妹妹来了就不一样,妹妹大声。”

  “念芳同你一样,全无正式出生证明,据医生断定,她年约六岁,我会重新替她做有关文件。”

  程岭忽然说:“那位岱芳表姐,同你是青梅竹马吧。”

  郭仕宏答:“是,我爱慕她。”

  “她一定是位女中豪杰。”

  “结果杀身成仁。”郭仕宏无限感慨。

  程岭说:“真是每个人都有伤心事。”

  “你呢,你最伤心是什么?”

  程岭低声说:“永远寄人篱下,养母对我虽好,可是又天不假年,我一直流离失所。”

  谁知郭仕宏说:“明天海珊带你去签个宇,这幢房子便属于你,有个自己的窝,就不会有那种流离的坏感觉了。”程岭微笑,那天晚上,她拿到三只红心二,当郭仕宏吆喝说:“一对四一对八”的时候,她不动声色覆上牌。

  像她那样环境,输与赢已经没多大相干。

  郭仕宏的脾气也只有程岭知道。

  一日他召了手下来开会,自上午九时到两点半还没散,也没吩咐拿食物饮料进书房。

  终于阿茜前来报告:“门缝塞了这张条子出来。”

  程岭打开一看;上面潦草地写着:“请叫他吃饭”,字迹属于郭海珊。

  程岭嗤一声笑。

  她定到书房门前,轻轻叩两下,推开一条缝子。

  里边的郭仕宏暴喝一声:“什么人!”

  程岭不动声色,也不进去,在门缝外劝说;“好吃饭了,快三点啦。”

  郭仕宏听得这把声音,一帖葫,马上轻化,过半晌,他清清喉咙,“就来了。”

  救了那班又饿又渴又得听教训的手足。

  郭仕宏在程岭处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。

  程岭习惯早起,每朝与女儿在花园剪花插瓶,稍后,莉莉由车夫送到学校去,程岭总觉得念芳是她的影子。

  这孩子把内心世界隐藏得非常好,独自在房里玩洋娃娃,好几个小时无声无色,程岭推开房门,她才转过头来,满脸笑容,叫声妈妈。

  像煞了程岭幼时,她们都是存心来做人的。

  程霄与程雯抵达温埠那日,程岭并没有去接飞机。

  那日一早,郭仕宏同地说:“今日你陪我到医院,叫海珊早些来。”

  程岭称是。

  过一会他又想起来,“弟妹可是今天来?”

  程岭笑道:“已安排人去接了。”

  郭仕宏唔地一声。

  他们一个上午都耽在医院里。

  这是程岭第一次得知郭仕宏的病情。

  郭海珊低声道:“你知道了也好,心里有个准备。”

  郭仕宏患末期肺癌。

  医生说:“一年多来坏细胞都结集这几个地方,不是扩散,也不会痊愈,手术没有多大作用,病人在将来的日子最好舒泰地度过。”

  程岭抬起头来,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。

  医生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,轻轻回答:“半年、一年。”

  程岭低下头。

  “我们会密切注意他的情况,尽量不叫他痛苦。”

  她到病房服侍郭仕宏穿回衣服。

  郭仕宏在她脸上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,他边穿外套边问:“医生可是说我活不久了?”

  程岭淡淡答:“凡人上午都不知道下午的事。”

  郭海珊钦佩到五体投地,他愿意跟她学习这一份轻描淡写。

  回到家,车子还没驶进车房,就见到一个人影箭似射出来。

  “姐姐,姐姐!”

  程岭笑着下车,与程雯紧紧拥抱,这程雯,长高了一个头不止,手大、脚大,身上的毛衣短了一截。

  程雯痛哭起来。

  程岭只是说:“又笑又哭,多丑。”

  这一下子屋里当场热闹起来,阿茜早有先见之明,已到大宅去借来帮工一名。

  郭仕宏并不嫌烦,他独自坐在一角看程氏姐妹欢聚。

  一个人最要紧自得其乐,看程岭就知道了,她的弟妹女儿统在此,没有一人与她有真正血缘关系,可是管它呢,她不知多高兴,索性弄假成真,好好享受亲情。

  不应计较时何用计较。

  程岭叫弟妹称郭仕宏为郭先生。

  程雯把姐姐拉到一角,有话要说。

  程岭也趁机看仔细妹妹,只见一脸倔强之色,皮肤晒得黝黑,十分健康,顿时放下心来。

  她问:“郭先生是谁,是姐夫吗?我记得结婚照片里不是他。”

  程岭微笑。

  “还有,那念芳怎么会是你的女儿?”

  听语气,她不喜欢她。

  “你是阿姨了,你要爱护她。”

  “唏,我不稀罕,看她明明是个西洋人,可见决非亲生。”

  程岭笑着提醒她:“我们都不是亲生的。”

  谁知这句话气苦了程雯,她大声哭起来。

  程霄探过头来,“什么事?”

  “妹妹闹情绪。”

  那里郭海珊正与程霄细谈他的功课与志向,他啊了一声,继续话题。

  程岭走到郭仕宏身边,坐在一张脚踏上,言若有憾,“吵坏人。”

  郭仕宏笑,“家里许久没有这样热闹。”

  西施轻轻走过来,程岭将它抱在怀中。

  她把烦恼暂且抛至脑后,命运虽然控制了她,可是她太会得随遇而安,自得其乐,也就是一名赢家。

  这时她听得郭仕宏问:“程岭,你愿意同我结婚吗?”

  程岭一怔,“我的离婚批准了吗?”

  郭仕宏颔首。

  她笑笑,“那,随得你好了。”

  结婚有保障,婚后他的财产一半自动属于她。

  程岭并不贪钱,可是她知道生活中缺钱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。

  郭海珊过来说:“程霄绝对是一块读书材料,看到这种优秀少年真是人生一大快事。”

  “那,这里有的是好学校,如嫌不足,还可以送到美国去。”

  那天晚上,程岭梦见养母。

  程太太满面笑容,推醒程岭,“领儿,谢谢你。”

  程岭讶异,程太太一点不显老,而且那袭缕空花纱旗袍永远适合潮流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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