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程说:\"这里有我及茉莉接更,唐小姐,你去逛逛。\"
刘太太笑着抬起头来,\"老程你倒会做人情,几时轮到你发号施令。\"
\"是,太太。\"
\"清流,你服侍我试穿婚纱。\"
什么?清流呆住,原来还有蛇足。
\"服装师马上要来了。\"
可是刘太太已经累得往卧室走过去。
余求深在书房与欧阳律师密斟,一定在谈价格。
清流抬头欣赏客厅天花板上壁画,她只有在电影中见过这种场面。
设计师准时来到,一行二人,取出婚纱,对清流说:\"大改动是来不及了,只得十多小时就举行婚礼。\"
另一人笑,\"刘太太身段是标准三十八号,不必太多改动。\"
清流立刻知道是误会了。
\"不,我并非刘太太。\"
两位小姐一怔。
清流伸一伸手,\"请跟我到这边。\"
寝室门打开,两人看到苍老佝偻的刘太太,脸上闪过一丝恐怖的神色。
刘太太巅巍巍站起来,可是那袭纱衣一累累一层层,瘦弱的她撑不起来,也无从修改。
她大发雷霆,掷烂一只水晶花瓶。
珊瑚忙来安抚。
清流立刻带着设计师出去。
二人面面相觑,匆匆离开。
这时,余求深正伏在露台上看风景,一副事不关己,己不劳心之状。
他闲闲说:\"此处看不到赛纳河。\"
清流没好气,但是,也不能责怪他。
他虽然是戏中主角之一,但导演不是他,他只是傀儡。
巴黎平原上轻轻罩着一层烟霞,他转过头来,朝着清流笑,\"要不要陪我去珠宝店取结婚指环?\"
珊瑚出来说:\"清流,太太要同你说话。\"
清流只得匆匆跑进房中。
刘太太的气已经消了,颓然问:\"怎么办?\"
清流心急生智,赔笑道:\"穿缎子套装好了,华丽丝森逊也没有穿婚纱。\"
刘太太不禁微微笑,\"你真会说话。\"
\"我讲事实。\"
\"你替我去办吧。\"
清流松口气。
这时,连她都有点累,走到客厅坐下,用手托着腮,想一想该怎么办。
老程笑笑说:\"别担心,我打电话叫各时装店把套装送上来。\"
\"还要头饰帽子。\"
\"不成问题,他们都会配好。\"
他自去联络。
半小时后公寓里已堆满绫罗绸缎。
余求深却取起外套打开大门准备出去。
清流急问:\"喂你到什么地方去?来帮帮眼。\"
\"我去逛罗浮宫,你可要跟着来?\"
\"我怎么走得开?\"
余求深走到那堆衣服面前,顺手抽出一件,\"嗯,芝韵诗,多么美妙的名字,就是它好了,服侍太太试穿吧,现在,可以走了吗?\"
清流骇笑。
一边珊瑚拚命向她使眼色表示不可。
清流内心矛盾挣扎半晌,秀丽的脸微微扭曲,一切都落在余求深眼中,他想:即使叫她痛苦片刻,也是值得的。
终于,清流微笑,\"我不会做那样缺德的事,\"她补一句:\"我尚未下班。\"
余求深耸耸肩,开门出去了。
珊瑚气道:\"什么样子。\"
老程却说:\"这里没他的事,怪闷的。\"
到底是男人比较了解男人。
\"婚礼几时举行?\"
\"明早十时半。\"
\"在哪家教堂?\"
\"牧师上门来,就在这里举行。\"
清流意外,\"这么方便?\"
老程笑道:\"可见欧阳律师办事是多么妥当。\"
跟着,医生上来替刘太太检查身体。
珊瑚斟杯咖啡给清流。
清流问:\"你还有没有荡漾的感觉?\"
珊瑚摇头,\"下了船就消失了。\"
清流说:\"我却还在摇摇摆摆。\"
珊瑚含有深意地说:\"你的确是比我们敏感得多。\"
医生一走,布置婚礼场地的人来了,没有太多改动,只捧来更多鲜花,把几件家俱略为移动一下,又搬来一架小小古董风琴。
他们离去之际,客厅已经变了样子,举行婚礼也不觉突兀。
清流忍不住问:\"明日十时半以后,余某可是有权分一半财产?\"
珊瑚嗤一声笑。
老程和蔼颜色地回答:\"太太不会亏待他,有些东西的确已由欧阳律师拨到他名下,他亦表示满意。\"
刘太太在寝室内午睡,醒了,嚷口渴,抱怨嘴巴像是铺了地毯,渴望有鲜味的汤喝。
老程连忙说:\"我吩咐茉莉做了火腿笋丝汤。\"
刘太太这才露出一丝笑意。
\"求深呢?\"
天色已近黄昏,他溜达到这个时刻尚未回来。
刘太太的面色一沉,不悦地发凯。
可是大门一响,余求深手里捧着一盘铃兰回来了,刘太太马上露出笑容,接过深深嗅着花香。
清流暗暗好笑,难得的是这样的陈腔滥调刘太大居然受落。
各人也有礼物,由余求深亲自挑选,老程他们立刻道谢。
清流打开盒子一看,是一只金手表,她立刻取出戴上。
刘太太笑说:\"大家喜欢就好。\"
又把婚戒传给他们看。
清流有点意外,婚戒只是普通的白金指环,一点花巧也无,戒指内侧刻着二人姓名缩写,刘太太叫老程代为保管。
香槟也送上来了,队伍忙而不乱,整整有条,一批人退下,另一批上,安排得妥妥当当。
刘太太说:\"明日劳驾各位一早起来。\"
那是真的早,五时便得起床准备。
清流与珊瑚更在四时多便起来打点。
整个客厅都弥漫着花香,这时,昨天的花蕾刚刚绽放,到了中午,又该谢落了。
衣服鞋袜全部检查过熨好放在一边。
摄影师在六时正抵达,开始摆好器材。
准备午餐的大师傅也带着伙计上来,各就各位。
大家都有点紧张,沉默地工作。
老程指挥如意,堪称是将才。
八时正,他说:\"清流,叫太太准备。\"
欧阳律师也来了,斟了杯咖啡坐露台上。
\"牧师呢?\"
\"已派车子去接。\"
珊瑚搀刘太太起来,刘太太一时间像是不知今日要做些什么事。
慢慢想起来,她看着天花板叹口气。
奇怪,竟没有笑意。
她握着清流的手,忽然说:\"我累了,不玩了。\"
什么?清流愣住。
\"叫他们都回去吧。\"她挥挥手。
清流低声说:\"可是,一切都准备好了。\"
\"我再也没有精神。\"
\"牧师正在外头等呢。\"
珊瑚却巴不得她取消婚礼,\"我立刻去叫他们走。\"
刘太太又叫住她:\"慢着,先唤求深进来。\"
珊瑚不甚愿意,\"好。\"
清流识趣,正欲退出,刘太太却说:\"你不用走开。\"
片刻珊瑚回来说:\"他还未睡醒,叫不起来。\"
刘太太叹口气,\"你们看看。\"
珊瑚说:\"我去解散他们。\"
几日来的兴奋一扫而空,刘太太颓态毕露,了无生趣,\"清流,你说,是否该取消婚礼。\"
清流赔笑,\"想清楚点也是好的。\"
刘太太抬起头,\"清流,说是改期吧。\"
清流点点头。
清流见欧阳律师仍然坐在露台上,上前与他耳语几句,律师手一松,甜圈饼掉到地上,可是脸上随即露出笑意。
接着,清流把消息告诉牧师,牧师的反应不一样,慈祥地劝道:\"有分歧的话可以谅解。\"
清流笑笑,\"你误会了,我不是新娘。\"
牧师张大了嘴。
清流招呼他:\"请过来吃早餐,改好日期再通知阁下。\"
她再去看卧室里的余求深。
外头闹了好几个小时,他朦然不觉,高枕无忧,露肩拥着被褥憩睡。
幽暗的寝室里有他的气息,清流深呼吸了几下。
小时候,经过蛋糕或是她妃糖店,她也会这样贪婪地深呼吸。
余求深立刻醒来,看着她。
清流这才知道珊瑚藏奸,并没有来叫过余求深。
这也是忠仆唯一可以做的事,护主要紧。
他脸上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,\"你怎么在这里?\"
接着,取过腕表看一看,\"唷,九点了。\"想掀开被单起床。
然后,发觉清流在他面前,不方便行动,笑道:\"你让一让。\"
清流只得告诉他:\"婚礼取消了。\"
这时,连清流也不得不佩服他,他只是一愣,神色随即恢复正常,反问:\"是永久取消?\"
\"大概是。\"
他笑了,嘿地一声,十分合理地说:\"我马上收拾东西走路。\"
\"太太并没有叫你走。\"
他下床,转过头来,\"小姐,知道在什么时候下台是十分重要的事。\"
清流问:\"你没有失望?\"
他真正的笑了,\"小姐,若果连这点心理准备也无,如何出来跑江湖。\"
\"你——也不会一无所有吧。\"
\"放心,一早讲好条件,我已经得到我要的东西,一点也不吃亏。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