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流不置可否,她有她要忙的事。
\"来,\"珊瑚说:\"我帮你打扮。\"
\"做一夜公主也是好的。\"
\"记住,十二时正要回来。\"
两个人都笑了。
马星南打电话过来,\"六时正我过来接你。\"
清流急急应了一声。
珊瑚正帮她梳头,将一把头发束到头顶,然后,捧出一只饼干盒子似的首饰盒,打开,取出钻冠。
\"哗。\"清流忍不住张大了嘴。
珊瑚笑,\"这是首饰头面中之王,来,没有衔头也要试一试。\"
钻冠稍有份量,两边扣紧了,把清流整张脸映得宝光流转。
女性追逐钻饰,实在有最佳理由。
珊瑚赞叹:\"再不需要其它饰物。\"
\"这顶皇冠做工如此细致,不像是现买。\"
\"好眼光,这原是俄国罗曼诺夫皇族遗物,列宁大革命时流入欧洲,贱价出售,正是有钱人搜刮钻冕最佳时刻。\"
清流恻然,\"原来全是身外物。\"
\"正确。\"
六时正,她走出船舱,马星南看到她,啊地一声。
第五章
步入宴会厅,所有人客及侍应生又是嗡嗡嗡窃窃私语。
马家的男丁全部站起来迎宾,以示尊重。
马红梅完全改变态度,殷勤地叫清流坐她身边。
清流真想告诉她:衣服、头面,全是借用的呀,一敲十二点,全部得归还。
穿上那样的衣饰,不由她不端端正正地坐好,竟似公主般端庄,因不知说些什么才好,马家的人也不便随意开口。
终于,马老先生试探地问:\"听说,你是刘太太的谊女?\"
连清流自己都觉得讶异,睁大眼睛,不知如何回答。
马星南来解围,\"我们跳个舞。\"
清流坐累了,正想站起来松一松。
他俩转到舞池。
马红梅看着清流背影说:\"还有一个谣传,说她是她的私生女。\"
\"看得出她十分得宠。\"
马红梅冷笑一声,\"妈,你肯把那样名贵的钻饰借给我戴吗?问你多次,只说在珠宝店里修改。\"
这时有人客欢呼:\"船到那不勒斯了。\"
马星南说:\"我陪你上岸去走走。\"
\"不,太晚了。\"
\"那么,到甲板散步总可以。\"
她跟他出去,高高在上,俯视地面。
码头上涌满穷人孩子,不住向游客挥手。
远远看到清流,大声喊:\"美丽的小姐,请施舍角子,掷下来即可。\"
清流骇笑,没想到这种情形会在非第三世界发生。
马星南说:\"孩子讨钱用是那不勒斯传统。\"
\"应该禁止呀,如此有辱国体。\"
\"也许,人家没有那么多心。\"
乐队在餐厅里演奏《回到苏伦托》。
\"明早我们去苏伦托碧绿岩洞游览如何?\"
\"明日再说吧。\"
这种人家,面色转变太快,清流适应不来。
在甲板上转了一圈,红锻鞋有点轧脚,清流便藉词早退。
她特地走进餐厅向众人一一道别,马太太还搂着她吻颊,清流心中大喊吃不消。
离开人群,才松一口气。
第一件事便是脱掉高跟鞋,赤脚走回舱房。
进了门,发觉灯全熄了,未到十二时,刘太太已经睡下。
清流反手到晚服背后拉下拉链,嘘,肌肉与脂肪齐齐恢复原状。
她把裙子搭在沙发上,待明日处理,一迳回卧室卸妆,在浴室轻轻除下钻冠,洗干净脸,她叹口气,走到床边,开亮了台灯。
床上有人!
这一惊非同小可。
清流慌忙中退后一步,撞到茶几上,发出响声。
床上的人醒来,嘘地一声,叫她肃静,以免吵醒刘太太。
清流停睛一看,床上那人裸露上胸,笑意盎然,竟是余求深。
清流又惊又怒,喝问:\"你怎么会在这里!\"
余求深笑着反问:\"你说呢?\"
清流取过电话,\"你若不走,我立刻通知警卫。\"
余求深轻轻说:\"是刘太太叫我在这里陪她。\"
清流放下电话,\"我不相信。\"
\"她叫我同你交换房间。\"
清流连忙披上浴衣,\"将你的门匙给我。\"
\"明早人家看到你自我卧室出来,会怎么说?\"
清流恼怒,\"我管人说什么,下了船,各散东西,永不见面。\"
\"这么说,你我怎地有缘。\"
清流看着她,只见他裸胸宽大强壮,不见一丝脂肪,下身用被褥遮盖着,她忽然涨红面孔,忍声吞气,走到起坐间,蜷缩在沙发上睡。
良久,她握紧的拳头才慢慢松却。
好不容易熬到天亮,珊瑚过来,推她,\"这是怎么一回事?\"无比讶异。
清流疲倦地答:\"登堂入室了。\"
珊瑚压低声音,\"你要当心。\"
\"我想搬到你房中。\"
\"没问题,太太要是反对呢?\"
\"我不是卖身的家奴。\"
刘太太起来,看清流一眼,\"昨夜玩得可高兴?\"
清流赔笑,\"回来发觉寝室有客人,只得到珊瑚房去,以后也与她做室友,你说可好?\"
\"不嫌挤吗?\"
\"没关系。\"
\"随你吧,不过有事一叫,可得马上过来。\"
清流如皇恩大赦,\"是,太太。\"
刘太太打一个呵欠,\"累极了,\"她唤人:\"求深,求深。\"
清流巴不得找地洞钻,经过昨夜,她怕见到这个人。
余求深听见有人叫,只应一声\"来了\"!久久不见影踪,清流心中暗暗生气。
半晌他出来了,披着毛巾浴袍,头发湿漉漉,像是刚淋完浴。
\"求深,把我们的计划说出来给她们听。\"
余求深往沙发上一坐,笑嘻嘻,在水果盆上取过一只梨子,咬一口,不出声。
\"你说呀。\"刘太太催促他。
老人语气如少女般娇怯,非常突兀,令清流不安。
余求深仍然不出声。
刘太太\"啐\"地一声,\"你不说,我来税。\"
她放下了银梳子,转过头来,\"耽会儿我们上岸去。\"
清流一怔,就这么多?
刘太太忽然笑了,她说下去:\"改乘飞机到巴黎,我已联络好牧师替我俩证婚。\"
清流张大了嘴合不拢来。
\"你们二人跟着来打点,这回可真的少不了你俩,有得忙的。\"
清流还是睁大双眼,一时未能把这件事消化,要靠珊瑚推她一下。
\"老程与欧阳律师将在巴黎与我们会合,你们放心,这次将会是正式合法的婚礼。\"
清流霍地转过头去看着余求深。
这时,他也收敛了笑容,平时动人的眼睛呆视前方,暂停散放魅力。
一夜之间,事情产生了这样大变化,刘太太办事能力怎地高强,几通电话便已安排好终身大事,她根本不需要什么私人秘书。
清流只得说是。
\"在巴黎逗留两日,然后飞到雅典再上船,时间刚刚好。\"
清流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刘太太宝刀未老,由此可知做人不是靠肉体力气,是靠思想智能。
她必恭必敬回答:\"知道。\"
刘太太忽然咕咕笑,声音似猫头鹰,听了令人不舒服。
她说:\"再上船,我就是余太太,清流,你得与珊瑚同房,对不起。\"
原来如此。
\"来,准备下船。\"
珊瑚连忙问:\"太太,可需携带衣服?\"
\"不用,福克大道寓所内什么都有。\"
清流立刻着手替主人化妆。
这样年纪了,身体又不好,不知还受不受得住折腾,但,清流肯定她清醒地知道她在做什么。
他们一行四人离船上岸。
任天生闻讯赶来,他要见的是唐清流。
见清流脸上的疑惑惊骇之意仍然残留,任天生轻轻安慰她:\"世上什么怪事都有。\"
清流嘘出一口气。
真可悲,余求深从卖艺沦为卖身。
\"你有我的地址电话。\"
清流颔首。
\"自己小心。\"
岸上已有车子在等,立刻驶往飞机场。
一路上余求深不发一言,搀扶着老太太,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们是一对相爱的母子。
在飞机上,老太太要求与清流同坐。
飞机舱微微颤动,似还在船上,真像个梦,可惜,这是别人的梦。
\"你一定奇怪,为什么我决定结婚。\"
清流无话可说。
\"我从来没有结过婚。\"
如果她指刘太太这身份是买卖的结局,那么,这次同余某,是重蹈覆辙。
\"这次,由我安排一切。\"
\"嗯,唔。\"
她闭上双目,\"以后,你们仍可叫我刘太太。\"
清流啼笑皆非,只得唯唯喏喏。
老程在奥赛飞机场接她们。
清流像看到故人一般迎上去,\"老程先生,你赶来了。\"
老程非常了解地拍拍清流肩膀,像是说:日子久了,你会习惯,同我一样。
他对余求深非常客气,一点也没有轻蔑之意,这老程真会做人。
车子驶往刘太太在巴黎市中心的公寓,女佣人满脸笑迎出来,一进门,只见到处都是鲜艳的花束,推开窗户,可以看到著名的星广场及香舍丽榭大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