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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两个人合用一个起坐间,沙发电视电话一应俱全。

  许多人一生都不可能拥有那么多!

  大小姐何写意伸出手来,“石子你好,爸跟我们说起过你,请坐。”

  语气十分客气,像个小女主人,由此可见十分懂事,可是神情略嫌倔傲。

  石子无所谓,她并不期望两位小姐一见她便扑到她怀抱来紧紧抱住她,这不过是一份工作。

  “这是我妹妹悠然。”

  何悠然一点也不悠然,很不高兴地抬起头同石子说:“石子,有什么事,我们会叫你,否则不要随便进来。”

  唷,好厉害的口气,一般保姆,光听此言,自尊心便吃不消兜着走,可是石子是石子,不以为忤,笑眯眯地答:“那不行,我只听何先生的命令,你还是个孩子,我不进房来,怎么照顾你?现在快去梳洗,淋个浴好吃鸡汤菜肉云吞。”

  小悠然双眼一亮,忘却使意气,“呵我喜欢吃云吞。”马上到浴室去。

  写意老气横秋地说:“真是个孩子。”

  石子看着她:“你呢,你是大人吗?”

  “当然。”写意双目看着窗外。

  “大人就好,大人讲道理,坐了十多小时飞讥,吃点东西,好休息。”

  “我懂得照顾自己。”

  “那我工作量就减轻了。”

  石子找到悠然的衣柜,替她取出替换衣裳及毛巾浴衣,发觉悠然最多琳琅的派对裙子,袜子却已穿孔,内衣不敷用,不禁苦笑。

  这就是乏人照顾的证据了。

  她喃喃道:“起码要添多十副八副内衣。”

  写意忽然加一句,“我也要。”

  石子抬起头,“明天一起去买。”

  写意脸色有点松弛,“别的保姆都不理这些。”

  石子不便置评,又去检查卫生间,马利的工夫很周到,她很满意。

  石子忽然想到自己用的香皂已经用成纸那样薄薄一片,她有一只破丝袜,专门用来装碎肥皂,物尽其用。

  自在的房间又是另外一副光景,天花板上挂满了飞机模型,地上是模型火车轨道,一张大桌子上是十多二十具铁甲人玩具,都整整齐齐安放着。

  要不,他特别文静,要不,他并不理睬这些玩具,后者居多数。

  石子正查看他的衫裤鞋袜,他上来了,绕过地下的玩具,坐到书桌前取起电子游戏机,“云吞好吃极了,我对你很满意,石子,你可以做下去。”

  石子笑笑看着他,“我是你的保姆,由你父亲聘用,地位同你老师差不多,你要听我的话。”

  何自在有点不服,“没有商量吗?”

  “有意见,当然可以提出来,但即使对马利,也不能呼来喝去,她付出劳力,你爸付出工资,公平交易,她地位不低。”

  自在点头,“爸也是那么说。”

  石子倒是意外,“那太好了。”

  “爸有话同你讲,请你下去。”

  何四柱在书房里,书桌上堆满各种文件,见到石子,抬起头来,叹口气。

  “我现在就得赶去上飞机,香港那边叫我早一天回去办事,”他找到钱包,“你需要钱用,先支你两千元,我十天八天当可回来。”

  他把钞票数给她。

  对陌生人不得不如此信任,真是悲哀。

  他搔搔头皮,“我闻到香味,有什么好吃的?”

  石子说:“我的使用会详细开帐。”

  他已经追到厨房去。

  马利说:“哗,这家人原来可以吃那么多。”

  石子答:“我逐样教你做上海菜。”

  “他们是上海人?我做了三年还不知道。”

  石子准备送何四柱往飞机场。

  “不用了,你是保姆,不是司机,我叫计程车即可。”

  “孩子们都在午睡,我有时间。”

  何四柱坐下来,又叹口气,“我真累,真不想动,后园徒有泳池,我一次都没游过,这样低的生活质素,真令人失望。”他捧着头。

  石子愕然,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
  她一直以为人一有钱,就可把烦恼减至最低,越有钱,烦恼则越少,如不,那么辛苦去赚钱干什么?

  可是今日,何四柱推翻了她一贯想法。

  “我要走了。”

  语气一如罪犯赴法场。

  石子取过车匙送他出门。

  “孩子们开学会有司机接送他们上学放学。”

  “有我就可以了。”

  “他们学校都在市中心,来回费时,有司机比较方便。

  “西岸也有私立学校。”

  “那是他们母亲的意思。”

  石子立刻噤声。

  “到了香港,又得转上海赴北京。”

  “上海……?”

  何四柱看她一眼,“你必有亲人在上海吧?”

  三年不见,真正挂念。

  “有托带的东西吗?”

  “你那么忙,不敢劳驾。”

  “上海自然有人帮我。”

  “下次吧,”石子笑说,“反正你常常来回,下次麻烦你了。”

  母亲一直希望有双舒适的便鞋,石子邮寄过一对,还是空邮挂号,花了整整两百元加币,却寄失了,显然有人从中渔利,石子气得心痛得以后不敢再寄邮包。

  现在好了。

  临上飞机,何四柱说:“孩子们交给你了。”语气不是不略带辛酸的。

  回到何宅,孩子们仍然熟睡。

  石子做一张菜单,与马利一起研究。

  她问马利:“你工作时间也是朝九晚五吗?”

  “哪里说得定,有时孩子们生病,四十八小时也没停下来。”

  “你真好心。”

  马利小小声说:“他们是富有的可怜孩子,你我都知道大屋大车还抵不过妈妈一个拥抱。”

  石子笑笑,“许多穷孩子也没有妈妈。”

  马利耸耸属,“石小姐你说得对。”

  “请叫我石子。”

  马利笑了。

  她告诉石子,她即将取到加国永久居民身分,还有,她有个白人男朋友住在那那磨岛。

  石子做了一锅菜饭,又煎好一条鱼才走。

  “明早我八点钟来,你十点钟接更,那样你也许不必超时工作。”

  “谢谢你石子。”

  有了车子方便得多。

  区姑娘拍拍石子肩膀,“漂亮女孩子真有用。”

  大师傅问:“你学会转眼珠子了吗?”

  众伙计笑,“学会了还来捧餐呢!”

  说得也真对。

  做到深夜,石子才回地库的家。

  她决定退租,省得一钿是一钿,这三个月且住到何宅去,也试试半山居风味。

  第二天她一早起来,买了菜上去,到了何宅大门,才七点三刻,阳光照到门口那面小小铜牌上,不易居三字清晰可见。

  石子掏出门匙开进去,顺手关了警钟,东家对她这么信任,更要好好的做。

  她去楼下看保姆宿舍,那一房一厅及卫生间清洁光亮舒服,另有门口出入,左侧一间睡房属于马利,门口供奉着天主教十字架,她与她都是异乡人。

  石子把行李放下。

  园丁已经来了,正剪草莳花,清理泳池工人在更换池水。

  这样十全十美的一个家,也留不住女主人的心,一个人的心可见是多么奇突。

  转进厨房,看见写意一个人披着睡袍寂寥地坐着。

  “我给你做早点。”

  “我并不饿。”

  石子看着她,“有心事吗?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石子做了茶自己喝。

  可是写意随即说:“妈妈今日订婚。”

  石子不出声,这可怎么出声才好?交际天才也难以启齿。

  “我真不明白,她年纪也不小了,怎么还会有人同她订婚。”

  石子并不觉得好笑,她仍然一声不响,静静聆听。

  十三岁的何写意现在需要的,不过是一双好耳朵。

  写意叹口气,“她长得美,而且,外公富有。”

  那就是了,那就是为什么年近四十仍然有人同她订婚的理由。

  像石某人,谁要,现今还有谁会照顾谁一辈子,那是多沉重的一个包袱。

  所以非自立不可。

  “妈妈扔下我们三个不理了。”

  石子不得不开口,“一个母亲始终是一个母亲。”措辞真高明,说了等于没说。

  写意用手托住腮。

  这孩子真是个美少女,连石子都觉得看着她是一种享受,小时候也有很多人称石子相貌好看,可是石子此刻认为若同写意比,可能差好远。

  “不怕,她办完事,一定抽空来看你们。”

  这时,马利也已起来,把门外中文报纸带进来。

  石子一看头条,标题是“中国人蛇偷运欧美,每年利润犹胜贩毒”。

  石子不禁叹一口气,某些华人也太有办法了,总不肯安分守己好好做人。

  叫黄皮肤的她甚为汗颜。

  每次看到那种标题,好像她也有份参与,只是分不到利润。

  一会儿弟弟妹妹也起来了,挤在厨房吃早点,一个要麦片,另一个要烟肉蛋,果汁面包牛奶粟米片放满一桌,石于喝白粥,早晨顿时热闹起来。

  石子对自在说:“唷,整间屋子只有你一个壮丁,你可照顾我们女流之辈。”

  这话自八岁到八十岁的男性均受用,自在有点飘飘然,慷慨地说:“有什么吩咐尽管说。”

  “我们先去选购衣物,然后回来学习中文,你说如何?”

  悠然立刻说:“我不学中文。”

  石子问:“为什么?”

  “我英文法文都没学好,我不要学中文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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