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庭芳小说 > 艳阳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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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燕阳,明日起学开车。”

  “我——”

  “放心,我借车给你。”

  从心觉得这半年来她奇遇真多,一件接一件。

  回到公寓,一开门,便看见张祖佑在等她。

  从心轻轻问:“子彤呢?”

  “在邻居家玩。”

  “功课做完没有?”

  “第一件事洗澡,第二件事吃点心,然后做家课,都是你训练的。”

  这时,从心发觉张祖佑脸上有罕见的笑容。

  她在他对面坐下来,“出版社来的客人走了?”

  “早就走了。”

  “他带来好消息?”

  “你真聪敏。”

  从心微笑,“可以让我分享吗?”

  “从心,你不知道我做何种职业吧。”

  从心一怔,他有工作?她一直以为他领伤残津贴为生。张祖佑低声说:“我是一个写作人。”

  半晌,从心才会过意来,“作家?”她太过诧异,张大了嘴。

  张笑,“成了名才叫作家。”

  从心合不拢嘴,“你写什么,小说、诗、还是散文?”

  “小说。”

  呵,怪不得青鸟出版社频频接触,有时寄上支票,有时派职员来探访。

  真没想到他双眼不便,仍然努力工作,从心十分感动。

  “你看不见,怎样写作?”

  “靠出版社提供的手提电脑。”

  “你写的是英文?”

  “在外国,自然写英文。”

  “你从未提及你的英文那样好。”

  张黯然,“我原是多大英国文学系硕士生。”

  唉呀!从心大吃一惊。他的秘密比她还多。

  他申诉:“眼睛功能退化,接着,子彤母亲去世,我酗酒,失去工作……”

  从心连忙接上去:“现在好了,大作出版后,一纸风行,洛阳纸贵。”

  张祖佑忍不住笑,“呵,从心,你真有趣。”

  从心肯定,“那必然是本好小说。”

  吃过苦,才能写成佳作。

  “初步协议,明年初出版。”张祖佑说。

  “小说用什么题材?”从心好奇。

  他有点?腆,不愿透露。

  “出版后切记签上下款送我一本。”

  “一定,从心,一定。”

  从心由衷地说:“真替你高兴。”

  报过喜讯,小公寓内忽然静下来。

  他的思绪本来乱成一片,别说是写作,连生活都照顾不来,全靠从心,自她出现之后,家里井井有条,他才能提起精神,把作品完成。她是他的缪斯。

  “你几时动身去香港?”

  “明年春季。”

  “子彤会不舍得你走。”

  “我去个多月就回来,不见得立刻飞上枝头,名成利就,身不由己。”

  张祖佑叹口气,“你比燕阳精乖。”

  “我也是从她经验里学习。”从心欷歔。

  “出版社同情我的遭遇,答允预支若干稿酬,我与子彤的生活将不成问题。”

  “没想到外国人亦有人情味。”

  而且,他已不像较早前那样反对她去选美。

  “从心,我的口气如果太重,请你原谅。”

  从心立刻答:“你教导过我,我高兴还来不及。”

  “我自私,我不想你走。”

  “我会回来看你,你永远是我恩友。”

  “不敢当,从心,我们父子得感谢你。”

  从心忽然伏在他膝上流下泪来。

  就这样留下也好,服侍他写作,成名与否不要紧,回到小公寓,有人照应,胜过往东南亚独自厮拚。

  张祖佑像是知道她想什么。

  “去,去偿你的心愿,我会在这里等你。”

  从心作不了声。

  “记住江湖险恶,步步为营。”

  大门被推开,子彤回来。

  他们的话题从此打住。

  第二天,李智泉找从心:“你被选上了。”

  “选上做妃子?”

  “你将在荷里活大型制作《艺伎回忆录》中担任一个角色。”从心大笑。

  “燕阳,出来庆祝。”

  “做临记都那么快乐?”

  “凡事都有个起头,你说是不是。”他真乐观。

  从心做妥家务便出门。

  李智泉陪她登记、穿戏服、拍造型照。

  他见到宝丽莱照片,“同我签个名。”

  从心笑着写:“给智泉,燕阳敬赠”。

  当燕阳是艺名吧,比周从心三字别致多了。

  李智泉珍藏好照片。

  场务把通告交给从心。

  从心还没有资格领取剧本,但握着通告,已经非常高兴。

  她早出晚归,忙得晕头转向,可是总还抽空学习英语,还有,傍晚说什么都抽半小时陪子彤做功课。

  现在李智泉替她找了私人补习,时间自由,专读社交会话,特别注意语气。

  “在英语国家居住发展,英语必须流利。”

  “是,老师。”

  “某因不肯痛下苦工,失却不少片约。”

  “谁?”从心忍不住好奇。

  老师微笑,“留意一下你会知道。”

  “啊。”

  “但是也有人一年半载之内已讲得似模似样。”

  “这我知道是哪一位。”

  “从心,练好工夫等走运。”

  “是,老师。”

  这段日子,张祖佑觉得她一进一出都会带起一阵朝气,周从心比起当日又惊又累来敲陌生人门的她,已经大大不同。

  依然故我的是对他们父子的至诚关怀。

  那一日,李智泉借车给从心学习驾车。

  他小心翼翼地问:“你与家人同住?”

  从心知道须向经理人作某一程度坦白,否则,人家会心淡。

  “不,不是亲人。”

  “好象是一个盲人与一个小孩可是。”

  “你听谁说的?”

  “你的邻居议论纷纷,他,是你什么人?”

  “我们是室友,守望相助。”

  “多么奇怪的关系,闲人会说你们同居。”

  从心微笑,“也没说错。”

  “你天生有外国人脾气。”

  从心说:“当日我无家可归,他收留我,我帮他打理家务。”

  “他真幸运。”

  “我们之间,纯是友谊。”

  “他没有冒犯你?”

  从心看着他,“换了是你,你可会乘人之危?”

  李智泉也看着她,“我不知道是否能控制自己。”

  从心更加敬重张祖佑。

  “他是个君子,一时沦落,日后必能翻身。”

  “从心,你可要搬出来住?”

  “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。”从心迟疑。

  “我帮你找地方,免人家多话。”

  “你这样为我,我十分感激。”

  “记住,我是你北美洲经理人,你是我摇钱树。”

  连李智泉本人都相信纯粹是这样的缘故。

  片场里,并非人人平等。

  女主角是美国土生儿,不会中文,完全像当地少女,活泼可爱,平易近人。

  演她中年时的女角据说是来自香港的大明星,冷着一张脸,不笑,也不说话,一支接一支,不吃饭,光喝咖啡,不理人,眼睛长在额角。

  从心饰演的婢女只需斟一杯茶给她,放下,转身走开,就已经完工。可是,因为导演对主角有要求,这杯茶斟了七次。

  李智泉问:“累吗?”

  从心摇摇头,“每一次她都演得很细致,可是,每次都有微妙分别,她做得极有层次。”

  “人家是影后。”从心点点头。

  “你观察入微,全神贯注,一定进步迅速。”

  从心笑答:“将勤补拙嘛。”

  “只有聪明人才会承认自己笨。”

  “嗄,我没听懂。”

  “世上笨人多,忙不迭争第一,五脚猪半桶水,老以为自己已经十全十美。”

  从心不出声。

  “我替你找到酒店式一房公寓,交通方便,地段高尚,你会喜欢。”啊,这是跳出去的好机会。

  “该搬出来了。”

  那日,回到小公寓,发觉张祖佑有客人。

  从心天生好记性,一下便认出来,她称呼:“格连活先生你好。”

  那出版社负责人笑了,“你是祖的漂亮表妹。”从心点点头,华人一表三千里,有何不可。

  “我正与祖谈论美国尊合坚斯大学

  植入计算机芯片挽救视力的个案。”

  从心无比关怀,“可实施吗?”

  “实验经已成功,但不是每个病人都适用。”

  从心对祖佑说:“你去看看。”

  “孩子气,不是说看就看的事。”

  从心赌气,用英语说:“也不过是钱的问题罢了。”

  连格连活都叹息:“谁说金钱买不到健康。”

  子彤忽然出来说:“我有钱。”

  大人都诧异了,“是吗,子彤,你有多少?”

  “我有整整三十二元。”哗,巨款。

  从心抬起头,“我有三千元。”也不简单。

  张祖佑与格连活都笑了。

  从心说:“我们写信去申请,旅费已在这里。”

  格连活赞成,“为什么不?”

  张答:“也许全世界已去了十万封信。”

  “那也不欠我们这一封。”从心说:“我去查他们的电邮号码。”张祖佑楞住,这女孩一日千里,现在已经会用电邮。

  这时格连活站起来,“我告辞了。”

  从心说:“我送客。”

  格连活在电梯口说:“我认得你,你是华埠小姐。”

  从心笑着承认。

  “你是祖小说中的女主角吧。”

  从心不动声色,“小说是佳作。”

  “我们认为十分动人,书名也好听。”

  从心脱口问:“叫什么?”

  “《艳阳天》,咦,你不知道?”

  “我怕他改书名。”

  “艳阳,那是你吧。”

  “是,那是我。”

  格连活走了。

  从心缓缓回到室内。张祖佑咳嗽一声。

  从心问:“你有话要说?”已经相当了解他。

  “你好象也有事告诉我。”

  “你先说。”

  张宣布:“我打算搬家。”从心意外。

  “地方不够用,现在略有能力,想搬两房公寓,大家住得舒服点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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