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庭芳小说 > 我情愿跳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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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二天,司机炯叔来了。

  吉普车后拖着一辆流动房屋车。

  可恩一见,脸都红了。

  她急急走上去同司机理论,争了半晌,司机只得把房屋车驶走。

  临走放下两大箱食物。

  可恩吁出一口气。

  陈航看在眼内,笑说:“令尊几乎为你把整个家搬来。”

  可恩吁出一口气,“别说我了,你呢,你几时与石农结婚?”

  没想到陈航这样坦白:“他母亲不喜欢我,不赞成我俩结婚。”

  可恩一怔,“为什么?”

  陈航的小圆脸沉下去,“因为我从前已结过一次婚。”

  可恩更奇,“又怎么样呢。”

  “你不明白上一脱(我猜想该是代)人的想法。”

  “啊,他们觉得没面子。”

  可恩说:“且不去研究他们的脸皮,石农的想法如何?“

  “他认为我俩可以私奔。”

  “好男子!那不就行了。”

  陈航大笑,“可恩,对你来说,世上无难事,一切都似一加一。”

  可恩点头,“我知道,这是揶揄我没心肝。”

  “不,你擅长快刀斩乱麻。”

  “上次婚姻,可有带来子女?”

  “没有,万幸。”

  “肯定完全没有挽回机会?”

  陈航摇头,“他另外找到更适合的人。”

  可恩低下头,“像家父一样。”

  陈航帮她把两箱食物搬到厨房。

  当天晚上,可恩在房里准备课本,她打算教英文成语,像“跳之前看清楚”与“羽毛相同的鸟聚一起”等。

  她又去请教“三思而行”、“物以类聚”的国语读音。

  回来练半日,有点累,忽然觉得脚上有东西爬过,她一缩,来不及了,只觉得针刺似痛。

  一条青丝带似的小蛇蜿蜒游过。

  可恩脑中闪过毒蛇二字,立刻扑上去抓住那条小蛇,蛇身滑湿,几乎溜脱,她紧紧抓住,放进纸袋里,然后,她才叫人。

  邻房走出来的是田雨。

  “什么事?”

  “蛇咬。”

  田雨大惊,“什么蛇?”

  蹲下一看,可恩的足踝已经肿起。

  他找来橡筋,勒实足踝。

  “蛇在纸袋里,请查看是否毒蛇。”

  “你捉住了它?”

  可恩点头。

  “好家伙!”

  他打开纸袋一看,放下心来,“是平常草蛇,无毒,可是,屋里已撒了雄黄,照说,蛇不会游进来,是什么气味引蛇入屋?”

  可恩呻吟一声,枪战,火灾,现在又遭蛇咬,还有什么?

  田雨找来草药,替可恩敷上。

  “可要通知你父亲?”

  可恩摇头,“不,有医生吗?”

  “对,对,”一言提醒了田雨,“我去找大夫。”

  医生叫大夫,时光倒流好几十年。

  他出去一会,一位老先生跟着他进来,人家恨明显已经睡了,硬被他请来出诊。

  检查过伤口,又打开纸袋仔细看过蛇,他开了药方,原来是个中医生。

  他说:“李老师,放心,你无碍。”

  他自桌底找到一大袋巧克力糖,“是这气味惹蛇。”

  原来如此。

  巧克力香氛馥郁,可传到远处,吸引小动物。

  可恩已在伤口擦了消炎药及贴上膏布。

  医生嘱咐:“五碗水煎成一碗喝。”

  可恩忙足了一天,又受了惊,眼皮沉重。

  田雨抹了一把汗,退出房去。

  天才濛亮,他又来敲门。

  “李可恩,醒醒,喝药。”

  可恩睁开眼,只见田雨捧着一碗黑墨墨中药汤,啊,他一定天未亮就去药店,然后煎好拿来。

  可恩只得喝下,那药既酸又苦,很难下咽。

  她掀开帐子,田雨与她的脸对个正,他一呆,张大了嘴。

  可恩即时知道面孔不妥,自桌子取来镜子一看,吓得说不出话来,原来面孔已肿得双眼都看不见了,像只猪头。

  她叹口气,倒转头来安慰田雨,“不怕不怕,这只是皮肤过敏,我自幼时时发作。”

  “可有发烧?”他伸手来探热。

  “我有止敏感药。”

  “为安全起见,我还是通知你家长好。”

  可恩起来漱口洗脸,这时,手臂上也发出一块块凸瘢,而且非常痕痒。

  她用一条毛巾蒙着头。

  陈航出来看见,着实吓一跳,“我去请医生。”

  可恩惭愧,连忙站起来鞠躬,“对不起各位,给你们添麻烦。”

  陈航答:“大家应该守望相助。”

  老医生又来了,这次给了外敷的药。

  “是什么因由?”

  “水土不服。”

  可恩彻底打了败仗,虽无抱怨诉苦,却也渴望回转城里,至少可以到医院打针止痒,回家泡浴,好好睡一觉。

  算一算,只在大同小学逗留了一个星期。

  她长长叹息一声。

  可恩请假,静静在宿舍看书。

  下午,陈航进来说:“你父亲来了,他在第三课室等你。”

  在课室外已听到父亲在说话。

  ――“我来把女儿领回家去。”

  田雨讶异的声音:“她知道要走吗?”

  “这孩子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惹麻烦,今晚本来我要到东京开会,看情形又因她延误,唉。”

  可恩站在课室外呆住。

  李志明又说:“有一日她愿意太太平平的过日子,我才心惊肉跳呢。”

  可恩垂下头,一颗心沉到脚底。

  在父亲心目中,她不成才,也不争气,连参加一个学习营都闹出事来。

  田雨抬头看见了她,“李先生,李可恩来了。”

  李志明转身同女儿说:“可恩,收拾行李,我们回北京去。”

  可恩踏前一步,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:“爸,我很好,见到你很高兴,不过,我还有三个星期才完成学习,我暂时不能离开。”

  李志明一听,又生气了,“你看你,眉青目肿,还不跟我回去看医生,凡事必反,我一言,你九顶。”

  田雨不出声。

  他为可恩难受。

  这不是一个十分民主的父亲。

  可能因为工作繁忙,故此心急气躁,不容易讨好。

  只听见李可恩镇定地说:“真的,爸,我很好,你不必为我担心,风疹很快平复,我决定留下。”

  李志明看着女儿,知道拗不过她,“你想清楚了?”

  可恩说:“祝你东京会议顺利。”

  李志明说:“我不在,你找张丹也一样。”

  他身边电话已经响个不停。

  可恩说是。

  父亲与公司一名秘书一样?也许是,张丹不是普通秘书,她是好朋友。

  但看得出可恩神情渐渐憔悴。

  她站在学校门口,目送父亲车子离去。

  田雨在不远之处看着她瘦削背影,忽然对她改观。

  这是一个物质富裕感情贫乏的可怜少女。

  他走近她。

  “我以为你会回去。”

  可恩低声抗议“每个人都想我走。”

  “不,我与同学们都很高兴你可以留下来,”他看着她,“咦,风疹来得快退得也快。”

  可恩一看手脚,可不是,瘢痕已经渐渐平复。

  她欢呼一声,“我可以上课了。”

  她朝课室奔去。

  小同学纷纷走近问候:“李老师,你没事?”

  “李老师,你哪里不舒服?”

  “我妈妈说,风疹块可用米酒擦了会好。”

  小朋友声音充满真切关怀,叫可恩感动,他们可不嫌她麻烦,他们喜欢她。

  可恩全心全意教书到傍晚。

  厨子煮了一锅红糖水让可恩沐浴,据说是解痒的土方。

  可恩照做,皮肤渐渐也就回复安静。

  她用丝巾蒙面坐在阶前乘凉。

  心中寂寥得说不出话来。

  以前,遇到这种低落情绪,她就往外跑,跑到酒馆,跑到舞会,或是在公路上飞驰跑车。

  今日,她独自仰首看月亮。

  她轻轻说:“月是故乡明。”

  身后有一声咳嗽,她转头一看,原来是田雨。

  田雨看到她长袖长裤,脸上蒙着纱巾,像是阿拉伯少女,别有趣味,他缓缓走近。

  他捧着一本书,“想向你请教这句英文的语气。”

  “不客气,大家研究一下。”

  “有声字典上的指示十分呆板,不够传神,我想你可以帮到我。”

  可恩一看,原来是Oh really这两个字,不禁微笑。

  “这二字有多种说法,相等我们‘有这种事’、‘是吗’、‘真的’、‘原来如此’,说轻佻些,还意味着‘真还假呵’及‘别胡扯了’的意思,我说你听。”

  可恩逐一把语气演绎,做得那样传神,叫田雨发现,原来是这样,听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。

  最后可恩说:“假使有人对你炫耀,关于他的古堡飞机大炮,又女王与总理陪他看戏吃饭等等,你不作回应,是稍欠礼貌,大可轻轻说:‘Oh really’。”

  田雨站起来说:“多谢指教。”

  可恩立刻说:“Oh really。”

  田雨笑,“完全明白了。”

  可恩也笑。

  他们两人静下来。

  过一会,田雨问:“坚持留下来,是为着争一口气吧。”

  可恩把脸枕在膝头上,“不,我想静一静,把过去未来想一想。”

  “那是很伟大的工程。”

  “你取笑我。”

  “我没有这意思。”

  可恩低头,“咦,我鞋子湿透。”

  她提起湿漉漉双脚,这是怎么一回事?

  她一看环境,发觉半个操场汪着浅浅一寸水。

  可恩惊讶问:“水从什么地方来?”

  田雨不为意,“河水涨上外泻,乡村时有现象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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