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太豪爽了。”
可晴牵牵嘴角,“我听人家说过,金钱的声音最大。”
“我真替你担心。”
“在你眼中,我永远是那个被父母遗弃的小小的残疾儿。”
“可晴,搬到我家来住,让我们照顾你。”
“我已经长大了。”
“太危险了,混身珠宝,在流氓云集黑暗的街角走路。”
可晴笑,“真没想到甄律师的想象力那么丰富。”
“你与许君可有论及婚嫁?”
“结婚后哪里还会有这种被追求的享受。”
“你倒并不完全糊涂。”
可晴又笑,“那么,你可以放心了?”
“你知道许仲轩的底细吗?”
可晴摇摇头,“一无所知。”
甄律师顿足。
“但是他使我开心。”
她把面孔趋近甄律师,双目的确闪烁着快乐的神色,甄律师忽然想起这失聪的女孩在极细小的时候,也喜欢这样把小脸探近别人,想看仔细对方些什么。
刹那间甄氏觉得他把事态看得太严重了。
买笑,有人卖就会有人买,有什么不可以呢。
这可怜的女孩除了金钱一无所有。
“可晴,有事找我。”
可晴倒是纳罕,“什么,就这么多?”
“不然,还怎么样?”甄律师啼笑皆非。
“我还以为你会努力拆散我们。”
“你把我的能力看得太伟大了。”
“多谢你来探访我。”
可晴送他到门口。
“真奇怪。”他喃喃自语,“孩子们长大了都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,都叫大人失望伤心。”
甄氏是个百分百好人。
送走了他,可晴也挂下了脸,真累,不住朝他保证,即使最坏的发生,她还是可以支撑得住。
可晴躺在沙发上,忽然倦得睁不开眼,她睡着了。
絮絮语声钻进她耳朵。
可晴只想好好睡一觉,伸出手关掉耳机,用软垫复在脸上。
语声静止,可是过一刻又回转来,更加清晰。
“一生求亲靠友,日子不好过。”
“有亲友愿意帮你,运气还算不错。”
“可是,我必需想尽办法不露痕迹地讨好他们。”
“相信我,不只你一个人需要那样做。”
“我内心充满毒恨。”
“你不应加此。”
“怨恨越积越深,早上起来,整个心身被毒火燃烧般痛苦。”
“我很同情你。”
“我来向你求救,医生,帮帮我。”
“只有你可以释放自己。”
“听听这种陈腔滥调。”
“我说的完全是事实。”
“医生,我怀疑你的能力。”
“你的伴侣呢?”
“啊,他,”那女子讪笑一阵,“他自顾不暇呢。”
“一人计短,二人计长。”
“他的环境同样窘逼,他是一名苦学生。”
“其志可嘉。”
“周末煮一锅面,吃足七天,到了第三天已经变成浆糊,这样子挨,有什么趣味。”
“挨到出身,是另一番光景。”
那女子笑了。
可晴睁开眼睛。
不是她窃听,而是她不得不听。
“不过,我与他的环境很快会有转变。”
医生沉默片刻,“不是从事非法行为吧?”
“医生,你也看不起穷人。”
“我的诊金不便宜,你为何口口声声自称穷人?”
那女子不出声。
“穷是一种心态,你若一辈子坚持自己是穷人,拥有大量金钱也救不了你。”
女子沉默。
“知足常乐。”
“这样的老生常谈值两百美元一小时吗?”
“小姐,你大可惠顾他人。”
医生与病人都不客气起来,可晴觉得好笑。
对白渐渐淡出。
可晴的感觉像是收听广播剧,只是更加真实、自然、紧张,可晴想知道剧情发展。
她走近墙壁,墙壁有耳,墙壁也会说话,她贴近墙,听到嗡嗡声。
口渴,打开冰箱,发觉所有食物饮料都已用光,她决定出去购买,先检查钱包,然后开车到附近市场。
坐进车子,才发觉忘记带耳机。
回去取也不是烦事,但是可晴觉得她可以应付,便将车子驶出。
她完成了购物,心中有点兴奋,也有许多感慨,自小到大,祖父只怕她功课跟不上,从未想过训练她照顾自己的生活。
现在必须一步一步来。
付过现款,功亏一篑,有人叫她,她听不见,终于那人追上来,“小姐,找钱给你。”
“啊,是是是,谢谢你。”
那人只当年轻女孩心不在焉。
回到寓所,发觉许仲轩在门口等她,脚下堆满食物袋,他只迟了一步。
可晴笑说:“你真应有副锁匙。”
“可晴,办公室已经开始装修了。”
“这么快?”可晴意外。
“打铁趁热。
“叫什么名字?”
许仲轩开怀大笑,“你说呢?”
“许氏建筑工程事务所。”
“我想叫东风公司。”
可晴看着他的笑容,已经无限满足。
“东风这名字好极了。”
“可晴,你真易相处,从不计较细节,很少女子这样豁达。”
“是吗?”可晴惊喜,“我不知道这是优点。”
他紧紧拥抱她,“来,请光临参观,提供宝贵意见。”
“我一窍不通,何来意见。”
许仲轩认真地看着她,“不懂的事你没有意见?”
“当然。”
“单是这个就叫人爱上你。”
可晴只会看着他笑。
傍晚,他带她去参观写字楼。
地方不很大,只可以坐十个职员,但是整排窗户对牢一座公园,风景怡人,工人正在粉刷,见到许君前来招呼,大家喜气洋洋。
可晴静静在一角坐下。
许仲轩过来,把图册摊开给可晴看。
“这里是大会议室,那里是小会客室。”
“你的办公室呢?”
“我与下属一起坐,不设间隔。”
“呵,多好,没有架子,打成一片。”
“可晴,你完全明白我的意思,以前我上班,凡事找上司,先敲门,再等他懒洋洋喊‘进来’,进房之后,他又永恒抓住电话,头都不抬起来看人……浪费工作时间。”
可晴一直笑。
“看,大堂中间是你的咖啡松饼站,全日流水席提供茶水。”
“呀,我不过说说。”
“真是绝佳主意。”他赞叹,“上班不是受刑,松弛的脑袋才会创新。”
他摸摸这个,碰碰那个,快活得像个小孩。
“可晴,账目我一定会清楚。”
可晴只是点点头。
“办公室仍是你的物业,我暂时向你租用。”
可晴不去理他。
她天生疏爽,对已出之物丝毫不留恋。
“大门用玻璃还是用实木?”
“玻璃光亮及透明,比较亲切。”
“我也这么想。”
“仲轩,我陪你去找染色玻璃。”
装修师傅听见了,转过头来,“宾夕维尼亚路有许多古董店卖染色玻璃,你们可以去看看。”
“可晴,你疲倦吗?”
“我起码还可以走十里路。”
逛古董店真得逐家巡,靠的完全是脚力,更需眼力,再加上忍耐力。
他们逛到第三家,站在几面宽一尺长四尺的染色玻璃前不动了。
许仲轩听见可晴轻轻说:“法兰莱怀特!”
他讶异,没想到她有这方面知识,内心感动,不禁抚摸她的头发。
这时,老板走过来。
他有鹰一般的双眼,精刮地打量这一对年轻东方男女。
“我帮你们搬到阳光底下去细看。”
染色玻璃在阳光下放射出宝石般光芒,确是佳作。
“先生,小姐,二十年代名建筑师法兰莱怀特设计的玻璃作品,自旧建物拆下,一共四扇,订价三万美金,请勿还价,我若肯打折扣,早已售出。”
许仲轩爱不释手,表面上只是不露出来,“真的是怀特作品?”
“我有证明文件。”
“不难伪造。”
“先生,你若这样想,就不该逛古董店。”
可晴轻轻用中文说:“即使是,也是十分精致的膺品。”
许仲轩说:“一万美金。”
老板笑了,“先生,你未免欺人太甚。”
他取出旧照及收据,证明的确是真迹。
“一万五。”
老板摇头,“你们到别处去吧。”竟下令逐客。
许仲轩拉开店门,“可晴,我们走。”
可晴笑,“你到门外等我。”
“快点,别同他纠缠。”
可晴转过头来问那个老板:“多少?”
“三万。”
可晴笑笑,“我这一走,你得呆呆等客。”
他软化了,“这倒是真的。”
“多少?”
“两万五,血本无归,最低价。”
“你们次次都那么说。”
许仲轩在门外叫:“可晴。”
老板微笑,“美丽的名字,这样吧,两万。”
“一万五。”
老板忽然发觉了,“你戴助听器?”
可晴点点头。
“你失聪?”
可晴又点点头。
“好,成交,一万五。”他忽然找到减价借口。
可晴立刻取出信用卡。
付款完毕,老板又问:“他对你可好?”
可晴笑而不语。
“如果他有什么差错,你告诉我,我替你出头。”
也真太会做生意了。
这时许仲轩推门进来笑问:“成交没有?”
可晴笑,“任务完成。”两个人办事的确方便得多。
小许把玻璃小心抬进车厢。
“没想到你那么能干。”他很高兴,“成交价多少?”
可晴轻轻说:“喜欢就好,何必问价。”
许仲轩又问:“回去好好研究,是真是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