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庭芳小说 > 伤城记(心慌的周末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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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父女面面相觑。

  之之马上说:“我去叫他回来,他得罪了母亲,怕回来惹母亲生气,我这就去叫他。”

  陈开友在房门外悄悄同女儿说:“横风横雨,你知道他在哪里?我不准你去。”

  “爸爸,我叫张学人来接我不就行了。”

  陈开友迟疑一下。

  “没问题,交给我。”

  之之回到房中拨电话,她看过钟,才两点三刻,不算太晚。

  电话铃空响着,没人来听。

  张学人不在家。

  之之不禁气恼,在一个大风雨晚上,电光霍霍,雷声隆隆,舅舅在洋妇家渡宿,哥哥离家出走,男友不知所踪,害得她求靠无门。

  男人之不可靠,可见一斑。

  之之决定亲自出马去把哥哥揪回来。

  她瞒父亲说。“张学人十分钟后来接我。”

  她穿上塑料雨衣,再度出门。

  哪里去找张学人,往好处想。他可能熟睡到电话铃都叫不醒,悲观一点,他不知在什么人的家里把杯谈心。

  只要他一日独身,一日他都有资格这样做。

  之之隔着面筋似大雨认路,她记得小公寓所在地,她手上有锁匙。

  之之拂着一身一脸的雨水送电梯,按了七六字。

  电梯到,之之认清门牌,掏出锁匙开门,锁匙可以转动,但是门被反锁,之之知道有人在屋内,因为门缝中有灯光,她揿门铃。

  灯光忽然熄灭了。

  里边那人不愿意开门。

  之之在门外喊:“陈知,是我,陈知,快开门,妈妈病了要见你,别玩了。”

  门里边静寂一片。

  之之起穿疑心,莫非里头不是陈知,会不会是张学人带了朋友在里头狂欢?

  之之倒底年轻,今夜若果真是个失意夜,她也决定勇敢承担。

  她大力按铃,“再不开门,我去报警。”

  公寓那么小,里边的人一定听得见。

  电光石火间,之之又想:屋里会不会是窃贼?摆空城计摆久了,会有这样的危险。

  在门外十分钟,之之像是经过一百年。

  她怕贼开门扑出,退后两步,立在考虑是否应该知难而退,忽然之间,有人轻轻打开门缝。

  “之之,你怎么来了?”

  不是贼,也不是张学人,是她哥哥陈知,之之放下心来,幸亏不是张学人。

  “开门,”她吆喝她兄弟,“鬼鬼祟祟,月黑风高地偷偷干什么勾当?”

  陈知尴尬地说:“屋内有人,你先回去,我跟着就来。”

  “不行,我要亲自把你押回家。”

  之之好奇,屋内莫非是哥哥的女朋友?哥哥一向不是这样的人。

  此时有人低声叫住陈知,商量数句,陈知终于打开了门,严肃地说:“之之,今夜你在屋内看到的事,千万不能说出去。”

  之之伸手摸摸兄弟的脸,“我一向替你守秘密。”

  这是真的,陈知可以信任他妹妹。

  幼时同人打架,嘱她不说,她就不说。

  “进来吧。”

  之之好奇地探头进去。

  小公寓内一目了然,只见近窗站着两位年轻人,之之朝他们点点头,她记得他们,这两张面孔以前见过,他俩来找过陈知。

  两人即刻过来向陈之报上名字:“我叫张翔,他是吕良。”

  陈之说:“你们好,我找陈知有点事,”她转过头去,“妈妈生病,她想见你。”

  那个叫吕良的年轻人立刻说:“陈知,你现在不能走。”

  陈知急问妹妹:“妈妈没有事吧?”

  之之恼怒,“即使是重伤风,你也该回去见她。”

  陈知如热锅上蚂蚁。

  之之骂他:“岂有此理,陈知,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。”

  吕良同张翔交换一个眼色,“陈小姐,你听我们说。”

  之之又怪他俩,“你们这种人,诚属损友,只有自己,没有别人,总不替他人没想,这回子留住陈知干什么?”

  之之口渴,拉开厨房门去取水喝。

  众人欲阻止,已经来不及。

  弹簧门一拉开,之之只见有一名青年背着她面对墙角,她脱口而出:“敢情好,你们四位可以开始搓麻将。”之之斟了水,喝一口。

  就在这个时候,那名年轻人转过身来,双目凝视之之。

  之之在狭窄的小厨房与他打一个照面,把他的脸型、五官、眼神都看得清清楚楚,无一遗漏。

  之之震惊,电光石大间她把他认了出来,她知道他是谁,她认得他,之之的手一松,水松堕地,碰巧窗外忽辣辣一个天雷打下来。

  之之呆了一会儿,缓缓蹲下,拾起玻璃碎片扔掉,若无其事说:“好响的雷,吓死人。”

  她推开厨房门回到客厅,靠在墙上喘息。

  这一惊非同小可,绝非陈之的智慧经验学识可以应付得了。

  之之看着她兄弟。

  随知在她耳畔问:“你知道他是谁?”

  之之只有点头的份。

  “他刚出来,现在暂住这里,有关人士会设法联络到外交人员把他送出去。

  之之说:“要快。”

  “这个他们都知道。”

  这时候,吕良咳嗽一声,“我们肚子饿了。”

  真的,不由人不正视这个严肃的问题。

  张羞说:“陈小姐,现在你是我们的一分子。”

  “不,”之之立刻申辩:“我不是,我是局外人,整件事与我无关。”她才不要逞英雄。

  张翔一怔,没想到之之会拒绝他。

  吕良随即说:“陈小姐,那你可以走了。”

  之之忽然勇敢起来,她同张吕两人说:“我不会就这样走,你们要向我交代,这间公寓属于我,由我向朋友租来,你们怎么可以不征求我同意就胡乱征用,你们要对我负责,我要对房东负责,不然的话,牵连起来,人家还在梦中,太不公平了。”

  吕良张翔面面相觑。

  陈知说:“是我答应他们的,我们不够经验,我们部署得不够理想,我们日后才讨论,之之,请你下楼去买点食物饮品上来。”

  之之张嘴想要说什么,终于合拢上嘴,如是三两次之多,她颓然说:“三更风雨夜,这是个苦差。”

  厨房门被推开,那浓眉大眼的年轻人静静走出来,吕良与方翔立刻恭敬地迎上去。

  之之不禁暗暗摇头叹息。

  华人就是喜欢把人神化,捧至一个高不可测的地位,千秋万载,永垂不朽,二郎神、哪咤,统统是神明,全部神圣不可侵犯,完全没有商榷余地,肯定万岁万岁万万岁。

  被捧的那个人最无辜,神智再清醒也不管用,一天两天三天受得住,日子一长,也就相信三五成,渐渐就自觉英明神武,号令天下,谁敢不从。

  吕良与张翔一看就知道是在本市受教育的年轻人,照样依样葫芦爱上这一套,难道这种脾性流在血液与因子里。到了一定时候,就会爆发出来?

  之之看着那年轻人,忽然说:“看得出你安然无恙。”

  吕良大表讶异,这女孩好斗胆,竟敢冒犯英雄。

  张翔连忙过来夹在他俩当中。

  那年轻人倦容毕露,却仍然目光炯炯,他说:“我们一定会成功。”

  之之说:“请记住,伟人的志愿是牺牲自己令众人生活得更好,伟人的志愿不是要大家牺牲令他生活得更好。”

  此话一出,众皆失色。

  那年轻人目中精光忽然收敛,别转面孔。

  之之穿上雨衣,到附近便利店采办食物。

  她仰起脸,任由雨水披面,晕眩的脑袋才镇定下来。

  一只铁罐被风当朗朗地吹得在行人道上打滚,之之如惊弓之鸟,连忙躲在一旁。

  半晌她才走过便利店,额角湿透,不知是汗是雨。

  心里又挂住母亲,看看时间,天都快亮了。

  之之抱着一大堆食物去付帐。

  售货员笑道:“宵夜是吗,通宵打牌,特别容易肚饿。”

  之之唯唯诺诺,付钱离开。

  她把食物带到。

  “我可以走了没有?爸爸在等我。”之之悄悄问哥哥。

  陈知握着妹妹的手,“谢谢你。”

  陈之与哥哥抱一下。

  吕良走过来,郑重地叮嘱:“陈之,这件事你要守口如瓶,严守秘密。”_

  陈之无限反感,“你们说话要当心才真,莫又把整本地址通讯名单交出去才好。”

  吕良不信有这么悍强的女性,一时语塞,只能光瞪眼。

  之之同哥哥说:“当心。”

  她开着小汽车回到家里,恍然隔世,抬头看到祖父打着伞迎出来。

  “之之,这边,快来这边。”

  之之忽然觉得幸福并非必然,她不知良己何德何能,廿多年来尽享丰衣足食,饱受呵护。

  之之不由得泪流满面。

  她连忙下车,“爷爷,你当心沐湿。”

  “你母亲已经退烧,没事了,怎么样,找到兄弟没有?”老祖父把她搂在怀中。

  “他不晓得躲到哪里去了。”

  “快进屋来,看你脸色煞白。”

  之之摸摸面孔,肌肉都是麻木的。

  之之跑上楼去,一进卧室,她母亲便转过头来看着她微笑。

  之之如获至宝,伏到床前。

  “之之,辛苦你了。”季庄握着女儿的手。

  之之张开双臂,抱着母亲,“我一生一世都不会搬出去住,我一辈子都不要离开家,我要永永远远同父母在一起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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