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庭芳小说 > 银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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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不怕,不怕,”我大声说,她与三妹都听见,“我是医生,有我在,不要害怕。”

  在家中接生,十余年护理生涯,还是第一遭。

  可幸朱妈出奇的镇静,帮不少忙。

  银女苦苦忍住,并没有喊叫,只是大声呻吟。

  我洗净双手,吩咐朱妈把家中所有干净被单取出垫妥,剪刀放水中煮滚消毒,真难得如此,从容不迫。

  “打电话给李先生,说银女早产。”

  朱妈连忙出去。

  我跟三妹说:“不用害怕,来观肴生命诞生的奇迹。”

  小女孩见我一脸笑容,安静下来,紧守一旁。

  我同银女说:“准备好了?有力气就用,深呼吸,千万不要怕,正常生理现象,女皇帝都经过这个阶段。”

  银女在百般慌乱中居然还向我点头。

  “好孩子。”我赞道。

  朱妈送来热水毛巾,我替她印汗。

  “我接生过上千的孩子,相信我。”

  她又点头。

  水袋冲破,婴儿的小毛头开始出现,跟着是小小的肩膀,我轻轻顺势一拉,连身体带腿部都出来了,早产儿只得一点点大,身体上染满血块,青紫色的脐带比他手臂还壮。

  朱妈大叫:“是个男孩,是个男孩。”

  她递上事先准备好的剪刀。

  她说:“足足在沸水里煮了十分钟。”

  我捧起新生的婴儿,忽然泪流满面。

  “看,”我叫三妹,“来看。”

  婴儿张大小嘴,哭得不亦乐乎,声音宏亮。

  我用颤抖的手紧紧抱住小生命。

  忽然之间每个人都哭起来。朱妈与我拥作一团,三妹伏在她姐姐身上。

  后记

  老李说:“难为我乘直升飞机赶进来。”

  我很平静地躺在大酒店的泳池边晒太阳。

  他递冻茶给我。

  我说:“谢谢。”

  “一切完满解决。”

  “是的。”

  “象一篇小说般,所有的坏女孩改邪归正,老人家得偿所愿,有情人终成眷属。”老李挥舞着双手。

  我莞尔,“你我却是多余的角色。”

  “咱们是龙套。”

  我说:“充其量是红娘。”

  “你要不要找所新房子?”老李问。

  “我娘来了,”我说:“要押我回纽约呢,我要陪她住酒店,不过我会努力抵抗,我过不惯外国生活,我会留下来住宿舍。”

  老李凝视我,“你心愿达成有什么感觉?”

  “我?”我反问。

  “一切尽在不言中?”

  “今日是季大夫与姜姑娘结婚大喜日子。”

  “去不去?”

  “送了礼,我要陪父母妹妹,哪里走得开。”

  “怕尴尬?”

  “你知我一向是老派人。”

  “老派人也穿起泳衣来晒太阳。”

  “没法子,被妹妹糟塌,说我白得似猪皮。”

  “令妹真风趣。”

  我说:“你们俩应当投机。”

  “把不钟意的男人派司出去,心头就痛快了。”

  我笑。

  过一会儿我说:“你没看过那婴儿吧。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“满月了,我到陈家去瞧过他,整个人象团粉,我用手指逗他,他来吃我的手,可爱得令人不置信,一见那张小面孔,整个人会酥倒,两老有了他,起码活到一百岁。”

  “生命的魅力,不然人类怎么会有勇气,一代传一代挣扎下去。”

  “而且象足小山。”

  “是吗?”老李诧异,“你真相信?”

  “一个印于印出来,不由你不信,小山左脚尾两趾有皮肤相联,这孩子也—样,再也没有疑问。”

  老李张大了嘴。

  “银女决定找小生意做,司徒会得帮她,三妹与小的两个孩在九月后开学,只有二妹仍然留恋的士可,心态矛盾。”我说:“社会千疮百孔,生活支离破碎,没有多少人可以修成正果。”

  “凭你对陈小山的爱上——”老李说不下去。

  我静默。

  我挺不喜欢人家拿这个来做话题,但是老李不是普通人,老李是真正的朋友。

  我运气好,身边总有个人为我赴汤蹈火。

  无忧上来泳池。

  “老李!你在这里穷耙干什么,告诉你,季大夫就是你前车之辙,耙得老了,只好随便拣一个女的结婚算数。”大笑。

  我同老李说:“看,同你是一对活宝。”

  老李摇头苦笑。

  “去看场电影?”无忧过来同他挤眉弄眼。

  老李不出声。

  “要不去逛古玩店。姐姐信不信由你,店主硬说那只掐丝珐琅缠技蕃莲瓶是十六世纪的。”

  我说:“我不喜欢珐琅,总觉得只有痰盂是珐琅做的。”

  老李笑。

  “还有一张郑板桥的画,上面题词:山多兰草却无芝,何处寻来问画师,总要向君心上觅,自家培养自家知。”

  老李喃喃说:“总要向君心上觅,自家培养自家知。”

  “来,去看戏吧。”

  老李向我歉意的一笑,跟着无忧去了。

  后后记恢复上班的时候,我的一年假期并没有终结。

  长期耙在家中,非常不惯,决定销假。

  因而想买一些新的行头。

  时装店的售货员睁大眼睛,“十月了,还买夏装?”

  “这里又不是欧洲,十月不穿夏装穿什么?冬装?”我反问。

  “可是小姐,”她非常歉意,“夏装在大减价期间全部沽清。”

  “你们几时减的价?”

  “七月。”

  神经病。

  我走出时装店时想,搅什么鬼,我真落伍了,以前我帮衬的店家,高贵得永不减价。

  回到医院第一天,我穿着上一季的旧衣,季康热烈欢迎我。

  “对了,”他说:“我来介绍你认识,这位新同事是来替慕容的,刘品华,过来一下!”

  刘转头过来,与我一照脸,我就呆住了。

  天下竟有这般英俊潇洒人物。

  我的面孔忽然之间涨红,急急看向别处。

  他伸出手来,与我相握。

  我的眼光自然而然落在他手上:没有指环。

  心莫名其妙扑扑的跳起来。

  啊小山,可以做的都已做妥,请祝福我新生活开始。

  刘品华笑说:“听说林医生是哈佛医科院高材生。”

  我笑:“一毕业全成高材生,过得海便是神仙……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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