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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你真是一个骄傲的女人。”露露说。

  “是我的骄傲害死了陈小山?”我说。

  “为什么不是?他爱你,你不能满足他——”

  “崔小姐,你来自一个封建的社会环境,那里的风气同我们这里不一样,请不要意图探讨我与先夫之间的关系。”

  “小山说过你永远不肯好好同他说感情上的事。”

  我站起来高声说:“陈小山已经故世了。”

  老李过来,“什么事?”

  我低下头,“对不起。”

  崔露露说:“我这次卖了房子就不再回香港。”

  我看着她,叹口气,她当然会再回来无数次,登台演唱、录唱片,做生意……她那样说不过要我原谅她。

  我说:“我有点事,我要先走一步。”

  她叫住我。

  我转头,“你已经把心里话都说出来,好舒舒服服地睡觉了。”

  老李偕我离去。

  他说:“好美的女人。”

  我不响。

  “象只狐狸。”

  我忍不住白他一眼。

  “陈先生好风流。”

  我“霍”地转过身子看牢他,满面怒容,老李一呆,然后忙不迭道歉。

  我叹口气,他以为我不在乎,在这种事上,全世界女人的反应都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,分别只在涵养功夫深浅与反应安排是否得宜。

  “你还想说什么?要不要加一句,‘牡丹花下死,做鬼也风流?’”老李后悔得出血,“对不起,无迈,对不起。”

  不知自什么时候开始,他已叫我的名字,而不是陈太太。

  “她说的一切,你都听见了。”他摇摇头。

  “每个女人都爱他,除出他的妻。”我讽嘲地说。

  老李诧异地抬起头来,“除出你?我不会那么说。”

  我看着他。

  “你瞒谁?瞒你自己?当然最爱他的女人是你。不然你干吗忍他十五年,到现在又苦苦为他留下一脉香灯?”

  我如遭雷击地看着老李。

  “你爱他还胜过爱自己,他们不同,他们到要紧关头,总是先救自身,无迈,不必骗你自己了。”

  我脸色转白,背过身子。

  “他们是你老朋友,不忍拆穿你,我不同,我只是你的雇员。”

  “我们回去吧。”

  “自然。”

  “老李,替我们再物色一层房子。”我疲乏得全身无力。

  我蹒跚地走回家休息。

  第七章 离家出走

  司徒带文件来找我签。

  我顺带问他:“老李叫什么名字!”

  “精明侦探社的东主,当然叫李精明。”

  我笑出来,“象个小学生的名字。”

  “但我们都做过小学生。”司徒很有深意的说。

  “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,有许多美德。”我说。

  “他是老朋友了。”

  过一会儿司徒问:“银女没有向你提出具体要求?”

  我说:“大概就快了。”

  “你打算怎样?”

  “是应当赔偿她,事先答应过的。”我说:“不然她干吗留下来?她并不在乎这个孩子。”

  司徒沉默一下,“也只好这样。”

  “怕只是怕她左手收了钱,右手递给尊尼仔。”

  司徒微笑,“不会。”

  “不会?”

  “尊尼仔那一班人永远不敢再来见王银女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我瞠目结舌。

  “老李运用他的关系,使尊尼仔在路上‘滑了数?’,摔得眉青鼻肿,发下毒誓,如果再来打扰你们,他自废双臂。”

  “什么?”我张大嘴。

  “他自己走路发软蹄,怪得谁?”司徒悠悠然。

  “这事可不能给银女知道。”我说。

  “谁说过她会知道。”司徒说。

  我呆呆地看着司徒,男人在外头做些什么,女的真的没头绪,单看这个例子就可以知道,我还不是普通女人,更别说那些家庭主妇了。

  “不过你还是得当心,”司徒拍拍我手,“银女身旁的牛鬼蛇神可多着呢。”

  “司徒,”我很感动地叫住他,“司徒,多谢你为我担心,而其实一个女人到了望四的年纪,总有办法保护自己,人老精,鬼老灵,即使我告诉你,我是一只小白天鹅,你都不要相信我,看到今年选出来的香港小姐吗?我可以做她的妈妈。”我唏嘘。

  “胡说,即使她们是花样的年纪,你还是有你的一切,你是著名的妇产科国手,你有风华,你有智慧,还早着呢,无迈,你还要恋爱结婚。”

  “别诅咒我,”我笑出来,“恋爱结婚?吓死我。”

  “怎么,你不希望再组织家庭?”

  “不了,太浪费时间感情。”我发觉同司徒我才能好好地诉说出来,同季康则不能。

  “季大夫怎么了?”

  一言提醒梦中人,真的,多久没见到季康?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?

  我抬起眉毛,“季大夫是季大夫,司徒,你这可恶的,你的审讯术怎么用到我身上来?”

  他高兴地微笑。

  我窘,“怎么,要看我失态?”

  “不,要知道你不是机器人。”

  “老季这个人有妻室没有?”我想起问。

  “没有。”他答:“这种工作,怎么成家?”

  “一直没有结婚?”

  “好象订过一次婚?”他说。

  “嫁给他会幸福的。”我赞美说。

  “嫁给八成以上的男人都会幸福,很少男人德行如陈小山先生。”

  “司徒,小山已经过身。”我说。

  “死者为大?我一向不信这一点!”司徒说。

  “你同我妹妹口气一模一样,她也是,说起小山总是一样口齿的。”

  “但凡爱你的人,都会这样。”

  我一时没听出什么破绽来。“累了,大家休息吧。”

  “最近银女在干什么?”

  “我在教她英文。”

  司徒讶异,“怎么教法?”

  “听灵格风。”我说:“香港不知多少人自以为懂得说英文,其实起码还要听三年灵格风。”

  “你应当先教她中文。”

  我无奈,“人多好高骛远,其实我的中文何尝不需要加以多多修练。”

  “你可以了,无迈,你应当发发脾气使使小性子搓搓麻将,你活得这么上进光明谦率可爱,对旁人来说,简直是一项负担虐待。”

  我们相视而笑。

  第二天一早,我在视察手臂上的伤口,银女出来,我放下手臂,“来,我同你再听听孩子的动静。”

  她犹疑着。

  “有话要向我讲?”

  她点点头。

  “请说。”

  “上次你看过我母亲,她怎么样?”

  “咳嗽”,我说:“健康情况不好。”

  “妹妹们呢?”

  “你们一家的女孩子都貌美如花。”阴沟里雪白的昙花。

  银女露出一丝苦涩的笑,她对我不再倔强。

  “妈妈应当好好疗养。”她说。

  “是的。”话渐渐说到正题上,“我们可以帮你,有什么要求,先同司徒先生说一声。”

  “能不能把她接到医院去?她咯过血。”银女盼望地问。

  “当然可以。”我脑中闪过那美妇人的容貌。

  “姜姑娘一直想替她找个长期的床位。”

  我点点头,“没问题。”

  “但是她住进去,没一下子又出来,病总是不好。”

  “为什么!”这是银女第一次沉静地与我说她家里事。

  “她那个男人。”

  “是最小两个孩子的父亲?”

  “可不是!”银女很羞耻的样子。

  “象尊尼仔缠住你一样?她是他的摇钱树?”

  银女眼睛看着远处,“是的,那日在梯间,尊尼仔指吓我,我就想起母亲也同样被那个男人恐吓,我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。”

  “你做得对。”我小心翼翼地说:“以后你都应摆脱他。”

  “可是母亲为什么不离了他?”银女问。

  “你说过,她吃那人东西,所以医院住不长,他替她弄那个来,离不开他。”

  银女打一个冷颤。

  “没有太迟的事,她还是可以戒掉的。”我说:“就象你,银女,你知道我一直看好你,你从此是站起来了。”

  过很久,她才说:“我想找个房子,搬我妈妈出来。”

  “很好,我很赞成。我尽快会请司徒律师替你办。”

  “你真的肯?”

  “我答应的事情当然要做。”

  老李比我还快一步,他已经把崔露露的房子买来,打算租给我,简直没想到他手脚那么快。

  “这个时候买房子?”我答他,“时候不大对吧。”

  “很便宜,你喜欢的话就同我租。”

  “我只租几个月,讲明在先。”我说:“等那孩子生下来,你可以把地方转让给银女,她家里有人需要。”

  “那我就不客气,到时从中赚一笔。”

  “何必把话说得那么不堪,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”司徒笑道。

  我与银女收拾一下,搬入新居,朱码着实忙了几天。

  银女喜欢这新地方不得了,常常说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间屋子里。

  我说:“银女,当你生下孩子,屋子就送给你,把你母亲与妹妹接来住。”

  她喜欢得落下泪来,与前些时判若两人。怀着孩子的女人会坏到什么地方去?她有显著的转变。

  她问我:“是你送我的?这么贵,你有这么多钱?”

  “我……父母有。”

  “为什么?为一个同你不相干的孩子?”她问。

  我不知如何作答。

  最大的难关仿佛都已经度过,我乐观地守着银女过日子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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