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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俩目不转睛地看牢银女。

  瘦多了,我心酸地看着他俩,本来老人家还顶爱打扮,年年做新西装,每个星期上理发店。不知怎地,才短短两三个月,完全落了形,满头白发凌乱,皮肤松宽宽地吊下来,在颈边打转。

  我强颜欢笑,“坐下来慢慢说,爸爸,这是我的朋友。”我把银女轻轻拉过来。

  “啊。”老人的眼睛发出光采,转过头来,紧紧握住我的手。

  我说:“妈,你与司徒谈谈,我同爸爸进一进书房。”

  老人与我走进书房,他的步履好象比较活跃,他问:“是真的吗,是真的吗?”

  谁忍心说个“不”宇,我答:“没有证据说不是真的。”

  “无迈,这件事又怎么好麻烦你?不如把她接到我们那边去,要不,你们两人一起过来也可以。”

  “爸爸,不行的,司徒没跟你们说起这个女孩子的身世背景?很可怕的,我的金表一放下来,就被她当掉,又有稀奇古怪的人登门勒索……住我这里好,生下孩子之后,才交给你们。”

  “这,太委屈你了。”老人很激动。

  “爸爸,有人知道的委屈,便不算是委屈。”我微笑。

  “无迈……”老人嗫嚅的问:“真的,我与妈妈真的要做祖父母了?”

  “真的,”我说:“四个多月后,孩子会被生下来,不管是男是女,你们都是祖父母,孩子要靠你们扶养成人,你们要当心身体。”

  “唉呀,真是的,我们都七老八十了。”他有点手足无措,但又露出一丝笑容。

  “爸爸,司徒会随时同你们联络,你们回去好好休息。”

  “有什么要我们帮忙?”

  “没有,你们只要多多保重即可。”

  “钱——要不要钱用?”

  “现在不用,爸爸,司徒有分寸。”

  “好,拜托你了,无迈,真是……”他的眼角濡湿。

  我安慰他,“真是值得高兴的事,你看那位王小姐那么漂亮,将来孩子一定好看。”

  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,用手帕擦摸眼角,“那我与妈妈先回家。”

  我陪他出去,他与妈妈两人拥抱在一起。

  司徒带着他们离去。这个老好人双眼也润湿了。

  银女同我搭讪,“你的爸爸妈妈象童话故事中的老人那样慈祥。”

  我讽刺地说:“有什么用?你的兄弟没有钱花,这是不行的。”

  她徒然尖叫起来,用手掩着面孔。

  我喝止,“不准放肄。”

  她嘶叫:“我不是不想学好,有时候我也想叫姜姑娘替我找一份工作,或是再重新读书,但是没有人相信我,没有人给我机会。”她拉住我。

  我叹口气,推开她。

  我不相信她没有机会。

  “算了,银女,不必博取同情心了,还要什么花样?”我疲乏地说:“今天够了。”

  “连你都不相信——”她追上来。

  我再也不要听下去,我转向房间去休息。

  朱妈跟我悄悄说:“找不到那只表。”

  我把当票给她,“快去赎回来,这只表有纪念价值。”

  朱妈啼笑皆非,“手脚这么快,真跟变戏法一样。”

  我苦笑,数钞票给她。

  “太太,你这一番苦心……”

  我说:“快替我赎回表来。”

  一万块,一万块在他们心目中,又能花多久?

  下次再不见东西,我又该怎么办?我低着头盘算很久。如果无忧在这里,也许她可以给我做智囊,但是现在得我孤零零一个人……姜姑娘虽然热心,我不想对她透露太多,季康在这件事上并不同情我,司徒倒是可靠的,还有老李,现在统统也只有这两个人与我并肩作战。

  这半辈子我不哄人,人也从来没哄过我,要我对银女软硬兼施,我实在没有经验,所以动不动与她斗起来,烦恼透顶。

  过半晌朱妈提了表回来。

  我失而复得,连忙戴上,用另外一只手按住,流下泪来。

  是订婚的时候小山特地去买的,在外国买这种金表什么价钱,他那一掷千金的脾气总有人纪念,也许只有我一人这么做,相信他不会在乎。

  在这一刹那我十分软弱。

  “你哭了。”

  我转头,是银女。

  “让我静一会,别吵我。”我说。

  “原谅我,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会乖乖地听话。”

  我叹一口气,“你又为什么对我那么好?”

  “我……”她似乎有点羞愧。

  我终于把季康找出来。

  我们去喝一杯酒。

  他说:“如果你把头发松下来,戴一副大耳环,穿件色彩鲜艳的裙子,你猜你是怎么样?”

  “象老巫婆。”

  他骇笑:“无迈,你怎可如此刻薄自己?”

  “真的。”我抬抬眉,你们觉得我好看,不外因为我安份守己,没有自暴其短,告诉你,近四十岁的女人再去穿乞儿装,看上去就真象一个乞儿,少开这种玩笑。”

  “假如你再结婚,爱到哪儿度蜜月?”

  “这个‘再’字真可怕,可圈可点。”

  “你会选什么地方?”

  “再结婚?”我不认为我会再结婚。

  从头开始,服侍一个男人衣食住行,同他家人打交道,陪他出席宴会,为他的事业操心?

  “我不认为我会再结婚。”

  说出来,伤了他的心,不说出来,又导他升仙。

  “你总有办法在我心中狠狠刺上一刀。”果然,季康这么说。

  “我也怕失去你,”我说,“但做人还是老实一点好。”

  “无迈,我太清楚你的性格,你甚至不会伤害一只苍蝇,但你伤我却不遗余力,为什么?”

  “对,我知道,是我咎由自取。”

  “季康,你老是自怨自艾,象个老太太。”我微笑。

  他为之气结。

  “是我不好,都是我的错。”我拍拍他的手臂,“既然出来了,应当开开心。

  看,这些话本应由你说了来安慰我,不知怎地,居然由我口中说了出来,说糟糕不糟糕。”

  他也只好笑。

  我说:“医院里可好?”

  “老样子。”他不愿多说。

  “满医院的女护士都以沉醉的眼光看牢你,季大夫,你也应该动心。”

  “不是我小器,无迈,我的终身大事,不劳你关心,我何尝不是一个潇洒的人,你让我同不相干的女人在一起,我也可以谈笑风生,风流倜傥一番,只是我爱得苦,也爱得深,怎么都轻松不起来,你饶了我吧,最近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,无迈,你不是有虐待狂吧?”

  我后悔约他出来。

  也是我的错,把好端端一个季大夫搅成这个样子,我有说不出的难过。有些女人喜欢男人为她吃苦,而我却刚相反,若我爱季康,自然不忍他日子不好过,明明不爱他,不相干的男人为我神魂颠倒,又有什么乐趣?我并不是那种误解浪漫的女人。

  季康勉强笑道:“好了好了,我要适可而上,否则你就要拂袖而去。”

  尽管如此,喝完一杯,我也就不想再喝第二杯。

  我同季康说:“这件事完了,我们再见面。”

  他没说什么,双手插在袋中,低着头。

  “不送我?”

  “生你的气。”他懒洋洋地说。

  “连你都那么现实?”我哑然失笑。

  他说:“我伤了心。”他指胸口。

  我扬手叫了计程车,“改天见。”我说。

  第六章 引狼入室

  回到家里,天已经黑了。

  我照例开启信箱,取出信件放进手袋,刚要按电梯,电梯转角飞扑出一个人,我还没有弄清楚是什么事,一把明晃晃的刀已经指着我的脖子。

  一切象电影镜头一样,我立刻知道这是抢匪行劫,在报纸及电视新闻中看过无数类似的案件,临到我身上也并非稀奇的事。

  其中两个人都蒙着面孔,拖着我往楼梯间走上去。

  这是一层半新不旧的楼宇,只有六层楼,一瞬间已走到第三层,两个年轻的匪徒逼我坐在梯间,一把足三十公分长的刀指在我腰间。

  “除下手表,把皮包打开。”

  我只得把手袋整个交给他们。一颗心象在喉咙处跃出来,手足发麻。

  其中一个大声说:“叫她开门。”

  我面如土色,“屋内什么都没有。”我哆嗦地说。

  另一个要来强拉我的手,我挣脱,不知是什么地方来的勇气。

  我问道:“要钱拿钱,不要乱来。”

  “叫她开门,”其中一个把手中的门匙抛给我,“上楼去。”一边把现款塞进裤袋。

  “上去。”两个人用力推我,那声音好不熟悉。

  我忽然想起来,“你是尊尼仔!”我冲口而出。

  那尊尼仔扯下蒙着面孔的手帕,“是我,又怎么样?”

  我瞪着他,忽然之间不再害怕,“你也得讲讲道理,”我扬扬手腕,“这只手表刚刚才赎回来,你也算是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,又找上门来?你真把我当羊牯?”

  另外一个劫匪目露凶光,“干掉她!尊尼仔,她已认出你,干掉她!”嘴里发出可怕的呵呵声。

 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为什么事要杀人?就为这么点小事?

  寒窗十年的女医生一条性命就丧在行劫的匪徒手上?这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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