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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9 页

 

  春池点头。

  “春池,他一出现,请即与我联络。”

  “你从纽约赶来?”

  “不,最近这个月我住在大溪地。”

  “哗。”

  卓羚笑,“所以接到惠颜消息,立刻过来。”

  春池从来没接触过那样爽快磊落的人,只觉得年纪与外表都不重要,性格内蕴才最能断定一个人美丑。

  只见她走到四周围看一看,“春池,可否托你做一件事。”

  “请尽管吩咐好了。”

  “老房子拆卸时,请你替我保留一块砖。”

  什么,这又不是柏林围墙。

  春池笑了,“可以,不成问题。”

  “谢谢你。”

  这时,她取出小小一个包里送给春池。

  春池意外,“怎么好意思。”

  “还得多多劳驾你呢。”

  客人走了以后,春池拆开礼物,原来是一张封面素描:一个少女寥落地在窗前凝望外边繁花似锦,春池再三欣赏,爱不释手。

  那么多阿姨等着想见吴乙新,一定叫他意外。

  第八章

  第二天有好消息,医院行政部决定拨一间宿舍给春池居住,下个月即可迁入。

  春池松一口气,都会中至难应付是住屋问题,迎刃而解,春池欢呼。

  下班,看到楼梯堆着行李箱子。

  她大声问:“回来了?”

  若非立刻走出来,脸孔亮晶,笑意盈盈,“大家好不好?”

  “你呢?”春池故意问:“你又好不好?”

  她由衷说:

  “春池,我高兴得不得了。”

  “那真难得,他人呢?”

  “回去梳洗,一会儿与我们到珍吧喝一杯。”

  “他的身世你都知道了吧。”

  若非点点头。

  “有人找他。”

  若非轻问:“他母亲?”

  “不,是他生母的老朋友。”

  “我立刻通知他来这里。”

  “好,我们分头行事。”

  春池回到屋内,马上拨电话找到钟惠颜及卓羚。

  她趁空赶紧淋浴更衣,吴乙新已经来敲门。

  他神情紧张,春池即刻把照片给他过目。

  “当中那人是余心一。”

  吴乙新凝视照片不语。

  “朋友是那样出色的女性,她也不会逊色。”

  吴乙新轻轻说:“谢谢你,春池。”

  “朋友要来做什么?”

  卓羚先到,那样爽朗的她看到吴乙新忽然泪盈于睫。

  她哽咽地说:“同你母亲一个模子。”

  其实吴乙新并不像生母,不过,唉,又何必理会阿姨说什么。

  她轻抚乙新头发,两人拥抱。

  乙新鼻子也红了。

  春池识趣,“你们进书房详谈。”

  他们掩上门。

  若非上来,想推门进去。

  被春池阻止,“嘘,给他一点空间。”

  若非连忙说:“是,是,春池,许多事真要向你学习。”

  春池拉着她坐下。

  若非说:“没想到会借你这地方来大团圆。”

  春池抬起头,看着墙壁,“不,冥冥中自有注定。”

  “你几时这样宿命?”

  “身上流着中国人血统,再全盘西化,多少也会相信命运。”

  不知怎地,平时牙尖嘴利的林若非忽然觉得有点冷,双臂抱住了肩膀,她缄默了。

  春池轻轻叹息,“希望他找到生母。”

  接着,钟惠颜也来了,她一时心急,竟叫错了名字,“心一,心一,你来了吗?”

  书房里的吴乙新与卓羚一听见心一两字,立刻跑出来。

  钟惠颜这才发觉叫错了名字,可是看见卓羚,大笑着招呼:“大名人,好久不见。”

  卓羚双眼红红,听见老友这样调侃,不禁笑起来。

  “来,见过心一的孩子。”

  钟女士过去仰视高大英俊的吴乙新,“呵,时光如流水,一去不回头,我是钟阿姨,可以握你的手吗?”

  吴乙新拥着她肩膀。

  春池十分感动,与此同时,她也得到启发,年轻的她一直以为生命止于四十,之后,非得克己复礼,非礼勿视勿动,除却黑白灰三色不穿;还有,冰淇淋得躲在家里吃之类。

  可是今日同时见到两位前辈,她们的乐观活泼比起年轻人有过之而无不及,使春池得到新启示。

  她捧出茶点招待。

  心情兴奋,要就吃不下,要就吃很多,今日人客胃口奇佳。

  “你母亲原籍桂林,可是只会说粤语及国语。”

  “性格与两位一样爽朗吗?”

  “不,女性化得多,所以,很多事上吃亏。”

  “今日看到乙新,我才知道当年心一的决定是正确的。”

  春池并无加插意见,她忙着进出厨房张罗茶水。

  乙新走近窗台,看到雪白硕大芬芳的百合花。

  他似有灵感,转头低声问春池:“献给谁?”

  春池点头:“百合花当然纪念母亲。”

  他微笑:“谢谢你。”

  若非走近问:“说些什么?”

  那边钟阿姨叫他:“乙新,过来拍张照片。”

  乙新一走开,若非就怅惘的说:“你同他真投契,我觉得只有你才能真正了解他,而我,还得不到他的心。”

  春池笑说:“你胡扯什么?”

  若非据实说:“我仍在摸索他的心事。”

  “你太心急,再过一年半载,你一定对他了如指掌;届时,希望不要抱怨他索然无味。”

  若非又高兴起来,“是吗,你真认为如此?”

  太喜欢一个人,不幸便会这样患得患失。

  若非的感情太快太浓太投入,天生性格如此,也不是她的错。

  两位前辈终于告辞,与吴乙新再三拥抱,依依话别。

  春池说:“乙新,我猜你也想独处。”

  乙新点点头。

  屋里只剩春池与若非。

  “可要帮我收拾杯碟?”

  若非却说:“看,你完全知道他想做什么。”

  “旁观者清。”

  李健文在门口出现,“我就知道女孩子友谊很难长久,是否两个女生争一个吴乙新?”

  “去你的!”

  春池一挥手,肥皂泡溅了李健文一脸,他笑着逃走。

  若非说:“你看你多有办法。”

  “春池,下个月我搬往宿舍。”

  “哗,这么能干,我望尘莫及。”

  她忽然自卑自觉渺小,忽然又自大得意洋洋,情绪已不能自控。

  “你且去休息,人累了比较烦躁。”

  春池独自做完清洁工作。

  在家她是独生女,从来不需要争;从学校出来,她只懂努力做好本分,也从来不争。非常被动的她怎么会与人争男生。

  春池牵牵嘴角,那种享受被争的男女神经根本有问题,避之则吉。

  这时,她忽然听见嘻笑声。

  啊,是谁,从什么地方传来?

  她到窗前一看,原来是几个大孩子在华南中学的废墟嬉戏追逐。

  上班途中,她遇到年轻人踩着直线滚轴溜冰鞋在斜路擦身而过。

  快到下一个世纪了,玩具与他们小时大不同,在美国,六七十年代的一切玩意现已可当古董卖。

  但是人情世故,总还是一样的吧,每个人仍然渴望被爱以及爱人,科技再发达进步,人心不变。

  张医生在等着她,“连小姐,有一个难题。”

  不是难题不会找她。

  “是。”春池洗耳恭听。

  “甲病童已经脑死,乙病童等待心脏移植。”

  啊,“病童几岁?”

  “两人均只得六个月。”

  即是想春池去说服甲童父母允许器官捐赠。

  “我立刻去。”

  一进这个学系便知道是厌恶性行业,只得沉着应付。

  两对父母都一脸眼泪。人生处处忧患,春池忽然觉得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。

  卓羚与钟惠颜就从来没组织过家庭,她们寂寞吗?并不。

  春池吸进一口气,轻轻说出院方要求。

  甲童父亲开头不置信,“你们何等冷血,说什么仁心仁术,在这种时候竟向我们提出残酷要求。”

  春池温言相劝,一再解释。

  那位太太忽然回心转意,“好,好,救人重要。”

  幼儿心脏,只得核桃那样大小。

  甲童父母相拥哭泣。

  任务成功,春池独自到休息室喝咖啡。

  张医生进来,“手术定下午举行。”

  春池哽咽。

  “连小姐,周末可有空,我家有烧烤会,请你参加。”

  春池看着张医生,一定还有下文吧。

  果然,“我弟弟自加州硅谷返来发展,我想介绍一些朋友给他。”

  春池支吾,“我碰巧有事。”

  “请不要见外。”

  “下次吧。”

  “下午二至六时,随便你什么时段出现。”

  推都推不掉,糟糕。

  “工作不是生活全部。”

  “当然,”春池赔笑,“我尽量抽空。”

  张医生十分高兴,说漏了嘴,“舍弟一表人才,你不会失望。”

  春池不禁微笑,看,人情世故,一丝不变,半个世纪之前,家长忙着张罗一切,今日仍然如此。

  “听说你下个月搬进周全路宿舍?”

  “正是。”

  “那同我是邻居了,有空时时来吃便饭。”

  春池只得说好好好。

  周末她另外有节目,她到社区中心去学小魔术。

  本来这种特别班专为儿童所设,她向导师说明身分缘故,他们破例收录超龄学生。

  “在哭泣小病人面前把一枚金币自他耳朵里变出来,胜过说百句安慰话。”

  春池比谁都用功凝神,学会了全套功夫。

  师傅同她说:“要多多练习,手势才会纯熟。”

  但凡学艺,秘密尽在此:苦练、苦练、苦练。

  她看看时间,已经三时多,到张医生处坐一会儿便可告辞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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