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贞将手乱摇,“不不不,万一穿惯了,脱不下来。”
童保俊看着她,“那就一辈子穿它好了。”世贞解释:
“一辈子是很长的岁月,保不定有什么变化,”立刻顾左右言他,“殷小姐对答如流,我真正佩服,愿向她学习。”童保俊笑笑,不出声。
隔很久世贞才说:“那个牌子的衣服老气,穿了像已经三十岁。”童保俊连忙说是。
他不知道世贞曾经与雅慈去过那名店,并不如一般人想像,服务员十分客气,并无看低什么人,先用日语招呼,随即说粤语。
倒是先头已经在的客人,斜斜地蔑视她俩,眼光像是说:何处来的小鸡,以为飞上枝头,配穿起华服来,分明见不得光的路数。
她俩三观一会儿,推门出去。
当时世贞问雅慈:“有无发誓有一天要整个衣柜都是这个牌子包括内衣?”雅慈讶异地答:“这是哪一国的誓言?这算得是哪一类的志气?”世贞知道雅慈对她一向有好影响。“可是有人看不起我们。”
“呔,我还没有空看他是否看得起或是看不起我呢。”
世贞真向往雅慈这一分豪爽。宇贞却不甚欣赏。
她忠告妹妹:“有些女孩子憨直,一有男友,忙着把姐妹淘拉出来介绍认识,你可千万别那样做,知人知面不知心,很多人的男伴就是这样去了好友怀抱。”世贞大惊失色,“不会吧。”宇贞冷笑,“何必以身试法。”世贞沉默。
她尊重姐姐意见,自始至终,她都没有正式把胡雅慈介绍给童保俊认识。
再说,她越来越忙,根本抽不出时间来与雅慈定期见面。
世贞变成童氏的生力军,自叹不值,照说,是一只花瓶,漂亮即够,何必苦干。
可是,学会了一门营生,是傍身的本领,将来说不定可以派到用场。
虽然有朝一日要用到这种本事也够可怜的,不过至少不必束手待毙。
过两日,步行经过商场,忽然有人叫她。
“王小姐,请这一边。”世贞转过头去,见是童太太的司机,便笑着站定。
“童太太在美国会所吃茶,请你上去。”这么巧?可是世贞知道童太太神通广大。
她想到童保俊的叮嘱,多少有点迟疑。
司机却补了一句:“太太很想与你谈谈。”也罢,一位小老太太,能够怎么样,到这个时候才推搪,是没有礼貌,公司有事走不开?可是那还是她的公司呢。
她随司机上楼,只见童太太与几位朋友坐在一起,看见世贞,都和蔼她笑着打招呼,当她犹如童太太的女儿一般,世贞觉得十分温馨。
在这之前,她接触的目光都是冷淡的⌒你是谁,想怎么样、狐疑的⌒你大抵是掘金娘子吧、轻蔑的⌒想飞上枝头想疯了,以及防范的⌒别在我附近撒野,从来没见过如此没有机心的热情。
童太太介绍:“我谊女世贞。”怪不得,有了这个身份,即是有了靠山、保人,谁还会小觑她。世贞心中暗暗叹息一声,静静坐下。
只见太太们身边大包小包,分明是逛公司购物来,可是一时又来不及把它们都交给司机,故此都堆在座位旁。
世贞知道言多必失,故一言不发,只是微笑。
幸亏诸位太太不到十多分钟便告辞一起回家组牌局去了。
侍者前来收拾桌子,只余世贞与童太太聊天。
她说:“我若喜欢打牌又还好些。”世贞小心回答:“的确是消遣时间的好游戏。”“她们都劝我学。”
“啊。”“我却一坐下来就觉得心烦意乱,与她们刚相反,她们说一摸到牌便心平气和,百病消散。”世贞忍着笑,那多好,一帖药。
童太太长长叹一口气,喝尽了杯中的茶。
世贞连忙帮她斟满,童太太喝的是薄荷荼,世贞注意到她只加小小一匙蜜糖。
“世贞,你真细心,我若有个女儿,又还好些。”世贞笑笑,许多人都这样说她,这是她天赋本钱。“你一定觉得我偏心吧。”世贞哪敢发表意见,只是唯唯诺诺。
童太太喜欢幼子,人人都看得出来。
谁知她叹口气,“看,我把整副家当都交给保俊,式辉一无所有。”世贞满心讶异,不由得睁大眼睛。
童太太声音无奈怅悯,“保俊什么都有,又懂得争取,光是找到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助手,已叫式辉羡慕。”世贞连忙说:“不敢当。”
“式辉差远了。”世贞忽然大胆地说:“他们兄弟俩有不一样的世界。”这样模棱两可的一句话,童太太听了却十分高兴,“世贞,你说得真好。”世贞暗中看着手表。
童太太问:“急急要回公司?”世贞颔首。
童太太叹口气,“真会有你这样一心一意的伙计。”世贞赔笑,“我也常常开小差。”
“今天晚上,出来吃顿饭吧。”世贞答:“今晚公司有应酬。”
“我这比较重要。”世贞踌躇。“你怕保俊?”世贞只得笑。
“这人恃宠生骄,连我都有点怕他噜嗦,你放心,我会同他说,今晚一定放人,我七时派车来接你。”
“那好吧。”童太太摆摆手,“你先回去。”司机前来取起那十来只大袋,跟着她下楼。“这些是什么?”世贞奇问。
童太太笑,“都是送你的见面礼。”“这怎么好意思?”
“时间到了,你该回公司啦。”世贞只得讪讪离去。
第三章
童保俊不在公司,世贞没有机会同他请假,她非常想去童宅,急急把案头工夫清掉,便回家打扮。
列位太太送的全是衣物,不知怎地,清一色大红,一条红色吊带短裙美艳得充满诱惑,世贞忍不住穿上它。
立时立刻她像换了一个人似,皮肤映得雪白,双瞳染得漆黑,世贞这才明白,何以那么多女子都喜欢穿红色。她披上同色的缎大衣出去。
那是另外一个地方,是大厦的顶楼,整个都市的灯色都在脚下。
童太太并不在,屋子像没有人,世贞信步走进去,一边扬声:“有人在家吗?”
没有人应她。
桌上放着饮料,杯子还是冰冻的,世贞取过喝一口。
长窗外有水光,世贞好奇走过去,一看,她深深吸一口气,就在大厦的三十四楼大台,有一座腰子型的泳池。
世贞啊地一声,与整个都会的夜色共泳,这是何等奇妙。
她推开长窗走出去。“有人吗?”她问。
忽然之间,有人自池中冒出来,笑道:“你来了。”世贞吓一跳,退后一步。
泳池里正是童式辉,伏在池边,看着她。
世贞说:“童太太叫我来吃饭。”他没有回答,只是招手,“来,我们一起游泳。”这是世贞另外一个遗憾,她一直没有学好游泳,但是她非常向往在私人泳池中畅泳。
最近一段日子她接触到许多新鲜的事物,她蠢蠢欲动,想试一试新。
“我没有泳衣。”童式辉笑了,像是揶揄她拘泥。
世贞有点不服气,冲动,脱下外套鞋子,蹲到泳池边,童式辉伸出手来。
水花四溅,世贞掉进泳池里。
她看见成亿上万个细细水泡自池底冒出来,气泡接触到皮肤,细且软,像千万张温柔的唇在轻吻似。世贞惊讶世上竟有如此舒服的感觉。
那一边,童保俊自外头回到办公室,一迳走到世贞的私人办公室。
推开门,没有人。他问秘书:“王小姐在什么地方?”
“王小姐五时正就走了。”“今晚招待桑琳公司她可记得?”
“我提醒过她,她说你知道她另外有约。”童保俊将手重重放在写字台上,“不,我不知道她另外有约。”秘书一怔,“王小姐从来十分好交待。”
“她去了何处?”
“我不清楚,希望她有留言。”童保俊到电脑前按键,电子信箱一点讯息也无。
他双手忽然颤抖起来,这是极端恼怒的表现,“立刻安排人手应酬桑琳。”“童先生,你到什么地方去?”他没有回答,像是知道世贞下落似的,取过外套就走,秘书愕然。在泳池,世贞往下沉,不知怎地,她并不觉得害怕,很快,足尖碰到了池底,她睁大眼睛,看到绿色与蓝色的小磁砖拼出海豚图案。
童式辉大力的双臂将她托回水面。
她笑了,果然,他不负她所望。
正在这个时候,忽然另外有人紧紧拉着她双臂,将她自水中抽出来。
世贞定睛一眼,那人却是童保俊。他找来了。
他同世贞说:“我们走。”浑身湿漉漉的世贞不服气地说:“已经下班了。”“叫你走立刻走。”这时,童式辉也自泳池上来,看到童保俊用手强拉世贞,不禁喂地一声,伸手来格开他。
可是童保俊恼怒了,大声吆喝:“走开!”佣人听得争吵声,纷纷走出来。
童式辉本能地自卫,出手力气大了一点,把兄长推跌在地。
一时场面混乱,世贞呆若木鸡,佣人前来扶起童保俊,他嘴角已经流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