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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世贞不知做错了什么事,她不想看这种面色,沉默地低头。

  “你怎么来了这?”他责怪她。

  她低声分辩:“童太太邀请我。”

  “你应该先知会我。”世贞本来还想解释,但随即叹一口气,维持缄默,他在气头上。

  多说无益,一人一句,只有气上加气。“现在你马上跟我走。”

  “我得向童太太道别。”“不用了。”“这好像不大对。”“我说对就是对。”他拉起她就走。

  世贞不想同他吵,只得跟着走。

  他开的是一辆敞蓬车,天忽然转晴为阴,接着下起小雨,两人头脸都湿了,其实一按钮便可以将软蓬升起,可是童保俊并没有那样做。

  世贞忍不住,轻轻说:“童太太邀请我到大屋也是好意。”童保俊把车停在小路上,语气有点沧桑,“你错了。”世贞骇笑,“她总不会害我吧。”童保俊这时才息怒,“对不起世贞,我不该对你吼叫。”世贞揶揄:“不然下属要来何用。”

  “我对手下一向十分客气。”世贞不由得说:

  “你太认真了,同你弟弟大不相同。”童保俊一愕,脸色突变,“你见到了他?”世贞不满他几次三番反应过激,“是,我见过童式辉。”

  “你擅自走上阁楼去?”“不,他住在花园平房。”他铁青着脸,一言不发,异乎寻常地不安。雨下得急了。

  世贞擅自按钮,车蓬缓缓升起。

  她轻轻问:“你多久没回家了,连弟弟住什么地方也不知道。”他没有回答,紧紧闭着嘴唇,像是怕一张嘴便说错了永难挽回的话一样。

  年轻的世贞不知如何安慰他,她没有经验,认为使性子是女性的权利,由男友来哄撮才对。小小车厢内气氛尴尬。

  童保俊扭开录音机,偏偏是小提琴独奏,世贞不懂古典音乐,越听越烦,是,乐声幽怨,但那是别人的故事,与她无关。

  好不容易熬到酒店,世贞轻轻交待一句“我去休息”下了车。

  她哪真会耽在房间,昨日看报纸,知道附近有个花市,她换件衣服便出去观光。

  到了目的地才知是个园林展览,越逛越高兴,吃了他妃苹果,再买冰淇淋,索性坐下享受热狗。然后与花档档主研究如何种仙人掌及玟瑰花。

  她捧着两盘海棠回酒店。

  接待员一见她便说:“王小姐,童先生找你找得很急。”她到底是来出差的,不能失职,立刻拨电话上去。

  童保俊说:“他们回心转意了。”世贞立刻知道是生意有了转机。

  “我这就上来。”利润打得那么低,成功也不值得庆祝。可是总算接到订单,对公司有个交待。

  当然是做艺术家清高,不问世事,闭门造车,只需对自己负责,相形之下,生意人的确腌。他们两兄弟的生活如南辕北辙。

  将来财产如果平分,可能有点不大公平。世贞脸色缓和下来。

  童保俊打开门说:“代表马上就到。”世贞点点头。

  他在喝酒,看样子两兄弟都喜欢喝上一杯。

  他俩没有说话,世贞站在窗前往街上看,雨倒是停了。

  对方代表准时到,世贞看过合同,交给童保俊签名,大家脸色缓和起来,又开始客套。“会顺便到纽约逛一下吧。”

  “可能抽不出时间,”他忽然看到世贞脸上有盼望之意,略为踌躇,“不过,去半天大概不成问题。”侍者送香槟进来,各人碰杯喝乾了,对方才告辞。“合作愉快。”室内只剩他们两人。

  “可去过纽约?”

  “一年前跟旅行团去过一次,逗留一日,走马看花,什么都来不及做。”“我们今晚就去。”世贞笑问:“人们会怎么说?”

  “他们会说:这两个人总算没辜负生活。”

  世贞笑,“你难得清闲。”“我是家中负枷的牛。”

  “男人照顾家人是应该的。”他兴致颇好,“我们去收拾行李吧。”有人敲房门,他去一看,是家中佣人。“太太说,明天一早——”童保俊打断他,“我们稍后就要去飞机场。”佣人连忙称是。

  世贞连忙捧出刚才买的白色海棠花,“请代我送给童太太。”那佣人道谢而去。

  童保俊看着她,“世贞,有许多事你不懂得。”世贞微笑,“你不说,我又怎么会知道。”他深深叹口气。

  “你与兄弟不和,你不喜欢他,可是这样?”他忽然笑了,“我也希望是这样简单。”世贞抬起头,“不想说,不要说。”童保俊微笑,“皇恩浩荡。”他们兄弟都有令人百看不厌的笑容。

  他不喜欢弟弟,是因为式辉少爷不问世事光是花费吧,老太太看样子又十分偏帮幼子。

  行李上了车,童保俊才说:“现在,有两条路可走。”“说来听听。”“要不去纽约观光,要不到拉斯维加斯结婚。”世贞骇笑,“我可否回家?”他们终于还是去了纽约。

  童保俊有心叫世贞高兴,凭他的人力物力,轻易做到,他们住在最好的酒店里。租直升飞机观光,看歌剧、逛珠宝店,他甚至带她到红灯区猎奇。

  世贞笑说:“我好似觉得你在追求我。”童保俊诧异,“有这样的事吗?我一贯如此笼络得力伙计,不信你去问老刘。”那一日一夜过得十分丰盛。

  世贞快乐的说:“呀,难忘的假期。”童保俊凝视她,“将来,有更重大的事会发生,令你刻骨铭心,届时,这个微不足道的假期,也自然被丢在脑后。”世贞探脸过去,“我是那样贪新忘旧忘恩负义的人吗?”“十足十。”世贞为之气结。

  他们结伴回去。

  自此世贞的地位大不一样,童氏的同事十分含蓄,表面上全不露出来,可是心知肚明,老板走开,或是忙,有什么事,不约而同会说:“去问世贞”,她人缘不错,不管闲事,不说是非,众人也十分庆幸,有时,见她捱到深夜,也觉得老板女友不易为。

  她终于置了客厅家具,特地请姐姐姐夫来吃茶。

  宇贞两夫妻窃窃私语。“看样子关系牢靠了。”

  “总得正式结婚才好,光是做朋友,有时七八年后也会分开。”

  “总算享过福。”宇贞语气仍是艳的。

  “世贞头面首饰统统不同。”式样颜色一般朴素,可是看上去说不出的名贵熨贴,几件简单珠宝,工一流,想必也是男友的礼物。老友雅慈哪会放过她,揶揄道:“终于穿金戴银了。”世贞懊恼,“你也不怕我同你绝交。”

  “咄,猪朋狗友要多少有多少。”世贞怒不可遏,“你想我怎么样?我失业在家,欠租三月,衣不蔽体,眼看要跌落坑渠,忽尔有一个英俊、富有、单身的男人愿意拉我一把,你的意思是,叫我拒绝他?”雅慈不说什么。

  “你会拒绝他吗?”雅慈答:“我比你能干,我不会陷入绝境。”世贞长长叹口气,“我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你。”

  “果然,共患难易,共富贵难。”

  “妒忌。”“是,”雅慈点头,“看不得你好。”世贞无奈。

  “你瞧,一般样貌,岁数又差不多,为什么我没有你那样的际遇?”

  “因为你不稀罕。”“什么?”雅慈睁大双眼。

  “这是真的,”世贞说下去:“你下意识不在乎,精力不够凝聚,当然没有奇遇。”

  雅慈沉默半晌,答道:“你说得有理,我最不喜男女关系中牵涉到金钱上的恩惠。”

  “那不外是因为你父母疼爱你,生活无忧。”雅慈十分安慰,“还可以啦。”

  世贞也讽刺她:“将来,未婚夫送订婚戒子给你,你也拒收?”雅慈说:“有一极红的外国女明星十分标新立异。把新婚丈夫的名字纹在无名指上当婚戒,并且同记者说:“钻石我可以自己买。”“哔。”

  “世贞,这种东西十分便宜,丰俭由人,何必叫别人送。”

  “你家教一流,气质高贵,无人能及。”

  “去你的。”世贞叹一口气,“我则最希望不劳而获。”

  “有人疼爱照顾,感觉自然不同。”

  “你了解,会原谅我?”世贞大喜。

  “咄,”雅慈的语气转得温和,“你又何需我认同,我又帮不了你,你好比冬天饮冰水,冷暖自知。”世贞落下泪来。

  “谁不贪图嫁得好,一生衣食无忧。”

  “谁娶我,我嫁给谁,十画都没有一撇。”

  雅慈笑,“缠住他,摊牌,必要时,以怀孕要胁他。”世贞不出声,要胡雅慈像以前那样对她,已是没有可能的事。

  一个人得到一些,也总会失去一些。

  翌日,开完会,童保俊笑着对世贞说:“世贸的殷小姐那件红外套真好看,不知是什么牌子?”世贞微笑,“金纽扣上写得清清楚楚。”

  童保俊说:“你穿上一定好看,不如去试一试。”世贞吓一跳,“那是极贵的服饰,没有必要。”

  “人靠衣妆,你代表公司,不能失礼,我吩咐公共关系组替你在该店开一个户口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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