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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童式辉伸出手来,把她拉上岸,接着,用毛巾浴衣里住她。

  他懂得照顾人,旁人低估了他。他斟一杯酒给世贞。

  世贞笑,“这就是上次那只酒吗,喝一点,醉足三天三夜。”但是她已经醉了,自上车该刹那起,便浑忘人世间烦恼,心中充满欢愉。

  世贞索性拿起酒杯,喝一大口。

  她由衷地对童式辉说:“看到你真高兴。”那只八哥在一旁说:“阮小姐来了。”

  世贞转过头去笑道:“我是王小姐。”可是,人又怎么会怀疑一只鸟呢。

  一个女佣走进来,一时口快,说:“阮小姐,你的无线电话不住响,我已替你关掉。”世贞这次没有出声更正,到此际她才知道的确有一位阮小姐。

  她轻轻抬起头来,“你叫我什么?”那女佣赔笑,“王小姐呀。”“不,刚才你叫我什么?”女佣十分肯定地说:“当然是王小姐罗。”说完,她放下一大篮水果,退出去。世贞怀疑自己听错了,呵,疑心生暗魅,在这样的乐园,还担心什么?

  她取起一只石榴,用力掰开两半,给童式辉一半。

  童式辉笑了,世贞坐过去。

  她说:“来,把你的一生告诉我。”童式辉凝视世贞,重复她的话:“我,一生。”“是,告诉我,你最爱是谁,平日做些什么,为何我每到一个地方,你便跟到那。”童式辉握住她手,放在脸边,笑而不语,像是天机不可泄漏。

  童式辉轻轻叫她:“阮,阮。”王世贞忽然醒了。

  她再也没有怀疑,这的确有过一位阮小姐,她站起来,前前后后看了一遍,好像阮小姐仍然随时会得走出来似的。渐渐好奇心笼罩了她的心思。

  “告诉我,式辉,阮叫什么名字。”童式辉收敛笑意,定起神来,这时,世贞才发觉他的眼珠褪了色,神情呆木,有点似一个失意人。

  他努力了一会儿,不得要领,像是扫了兴,站起来,一声不响回房去。

  那半边石榴落在地上,滚到一边。

  世贞把喝剩的半瓶酒揣到怀中,走到门口,管家急急迎上来。

  “王小姐,去何处?”“请送我返酒店,我有事要做。”“王小姐不是住这吗?”“不,我来办公,怎么可以渡假。”她自顾自走到门口,一身湿衣服,披着毛巾俗衣,这样子若被童保俊看见,不一顿臭骂才怪。

  管家只得叫来司机送她出去。一进酒店就看见冰姬在大堂等她。

  “王小姐,童先生一直找你。”把手提电话递过来,那边童保俊非常焦急地间:“你到哪里去了?”“啊交通意外。”“为什么不开着电话?”

  “放在手提行李里一时忘记取出。”

  “世贞,你听着,有一批纸,本来三日后可以运抵,此刻船被绿色和平组织在日本海扣住,动弹不得,你得设法给我找一批新纸,我等着加工出货。”世贞吓出一身冷汗,“如此窘逼,何处去找?”“冰姬会帮你。”

  “啐,两个女子,难道赤膊上阵乎。”

  “我的意思是,冰姬手上有我们星马菲朋友的名单,求他们先让一些存货出来。”“嘘,开口求人难。”“拜托,小姐,试一试。”

  “看看运气如何了。”

  “我真不明白小小一只汽船如何会拦得住大货柜船。”

  世贞叹口气,“用的是人道主义。”童保俊忽然说:“我想念你。”

  世贞微笑,“又想结婚?”“你在酒店住几夭,公寓打点妥当,才搬过去。”

  “遵命。”世贞真没闲着,她与秘书开始奔波,晚上,留意电视新闻,在国际网络看到环保组织把汽船用铁链锁在大船身上,坚决不肯退让,海浪汹涌,环境恶劣。

  冰姬说:“看,也是拚了老命来干的。”世贞觉得这件事里有个教训,“这往往是纠缠需付出的代价。”冰姬笑,“王小姐好似在说男女关系。”世贞否认:“不,我说的是任何人际关系。”四十八小时内,她们已经借到大部份存货,因不惜代价工本,故此不算辛苦。

  两人笑着叹息,“有钱可使鬼推磨。”“世道难行钱作马。”第二天,她忙着搬家,一边又得照顾公司事,忙出一额头包。

  宠坏了,其实公寓连茶杯纸巾都已置好,还是觉得辛苦,衣物都堆在一角不愿收拾。她在一叠纸上写一个阮字。

  冰姬看到,“唉呀,这提醒了我,吉隆坡阮氏纸厂。”世贞说:“还不去联络。”

  “是是是。”半晌,她过来说:“有一位王先生想与你说话。”世贞纳罕,“是谁呢?”“他说他叫王子恩。”世贞非常高兴,即时取过电话,像遇到亲人那样说:“子恩,你怎么会在这里。”“人生何处不相逢。”他也相当兴奋。

  “出来聚一聚。”

  “小姐,我在吉隆坡,开车要半日。”“我有事求你,我北上看你。”

  “不敢当,你说的事,我马上可以答应,还是由我南下的好。”

  “你本周末有空?”

  “不,我挂上电话立刻动身。”世贞为他的热诚感动,“好,我等你。”

  王子恩到了比想像中的快。

  他见到世贞开心得呵呵大笑,过来把她当兄弟似熊抱。

  他胖了,人也豁达活泼起来,热带水土适合他,少了从前那种都会男性过份精明的琐碎浮滑感觉。“你气色真好。”世贞由衷的说。

  “你却瘦了。”“唉,听差办事,叫我东凑西借,压力挺大。”王子恩诧异,“我一直以为你是童某情人,不用办事。”世贞默然。

  “同姓三分亲,你可别怪我。”“以熟卖熟至讨厌。”

  “我先与你谈公事。”他手上有童氏要的纸,即刻付运,七日可抵目的地。

  见世贞只得一个手下,王子恩说:“叫他多派几个兵来。”

  “人一多,我好比落地生根,更加回不去。”王子恩奇道:“还回去作甚,到处是家,处处是家。”世贞十分欣赏这句话,她一向小觑了此人,只因为他也是个打工仔。

  “说一说,你怎么会来到南洋。”

  “我是真才实料应征来的,共廿二人应考,只录取我一人。”

  “好家伙。”他也颇自豪,“此刻乐不思蜀了。”

  “公司对你好?”他点点头。

  “前途如何?”他十分坦白,“老板独生女儿追求我。”

  “唷,肃然起敬。”王子恩有点腼腆,随即怅惘起来。

  “又怎么了,少爷。”他冲口而出:“世贞,她若是你这般人才,我早已入赘阮家。”世贞看住他,轻轻说:“我有什么好。”

  “我只知道,与你有说不尽的话,时刻笑个不停。”

  “凡是他乡遇故知都会这样啦。”他搔着头,忽然看到桌上有一只水晶瓶子,“咦,有酒,快取杯子来。”

  “子恩,这酒喝不得。”王子恩笑问:“难道有蒙汗药?”

  “子恩,你地头熟一点,代我取去验一验。”“哔,你从哪家黑店得来这样可疑的东西?”世贞不语。

  “单身女子在外,事事当心。”他把瓶子放进一只袋中,“一起吃晚饭吧。”冰姬进来,“王小姐,我还有些后期工作需要处理。”世贞颔首,“回去升你。”“谢谢王小姐。”王子恩打量着她,“童保俊终究也给你职权。”何止,否则,王世贞怎么会心服口服。他给她看阮氏女的照片。

  那位小姐不失秀丽,但明显地不会打扮,体态嫌重,手饰工不好,看上去庸俗。“怎么样?”“爱你就行了。”

  “这是什么话。”

  “肺腑之言,娶妻娶德,你看都会女性,虚荣的多,你猎她们,她们猎富翁,收入全搁身上,打扮得做鱼饵,专等机会,会吃会穿能说会道有个鬼用。”

  “这是夫子自道?”

  “简直不打自招,见你是兄弟,才大牺牲披露真相。”

  “你一片苦心,想我息了绮思。”

  “子恩,大好江山等者你去当现成的驸马。”

  “你这样说,我会考虑考虑。”“姓阮,应是江南人士。”

  “以前童氏有一位阮小姐,却是粤人。”世贞一听,忽然沉默,她的心也静了下来,掉一根针都听得见。

  过一刻她问:“叫什么名字?”“谁叫什么名字?”

  “那位阮小姐。”“阮庆方。”

  “不,不是你的阮小姐,是从前童氏的阮小姐。”

  “呵,我到今日还记得,她的名字颇为特别,她叫阮祝捷。”

  “长得漂亮吗?”

  “你们女孩子都喜欢问这个问题,无论人家才高八斗抑或温柔娴淑,总爱问:人漂亮吗?”

  “你还没回答。”

  “回家找一找,或许还有她的照片,你知道,公司春茗合照之类。”

  “是否美女?”世贞追问。“品貌相当出众。”“后来呢?”

  “才做一年就离了职。”

  “下落呢?”王子恩搔搔头皮,“那就不清楚了。”世贞不语。

  “怎么,扫了你的兴?”世贞有心事,只管摇摇头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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