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庭芳小说 > 绝对是个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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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连珠炮似的问题,赵小川笑了。

  程真遗憾,“姐姐今天订婚,不然叫姐姐弄东西给你吃,姐姐厨艺不错。”

  “有作料否?我来做。”

  “你会烹饪?”

  “弟妹都由我照顾。”

  “啊,那太好了。”程真松口气。

  她不用服侍他,他会当家。

  小川早听母亲说过这位阿姨完全不谙家务,不过人是真正好人,此刻印证了这一点。

  程真对付远道来求学的孩子自有一套,经验丰富,先核对他入学文件,再检查他行李。

  “明早带你去大学报到、买新衣服、以及开银行户口,对,会开车吗?”

  “我还未足十八岁。”

  “这里十六岁可考驾驶执照,马上学。”

  小川骇笑,这位阿姨果然事事讲究效率。

  她与他天南地北,无所不谈,语气真诚恳切,使小川深深感动。

  “你母亲好不好?”

  小川低头不语。

  程真叹息,“多些与她通信打电话。”

  “我知道,阿姨。”

  年轻真好,赵小川丝毫不觉得累,他把行李全部整理出来,做了面食饱餐一顿,坐在房里看电视。

  程真与他谈些风土人情,打个呵欠,倒是比他更累。

  半夜起来找水喝,忘记家里有客人,看到灯光,先是吓一跳。

  然后才问:“还没睡?”

  小川有点不好意思,“想家。”

  程真笑,“有得好想的,逐日想一点,毋须堆在今晚做,功课也一样。”

  “阿姨,你可想家?”

  “你说呢?”

  “想。”

  “猜对了,暂时,这里就是你的家,将来,结婚生子,组织真正的家。”

  小川笑,“那是多长远的事。”

  程真笑,年轻人都觉得三十岁已是耄耋,遥不可及,走着瞧吧。

  第二天,程真带着小川到处跑,替他办妥所有手续,又选择考究些的衣服鞋袜,再陪他去理发,到下午,小川全身上下焕然一新。

  回到家,教车师傅已在等候,程真说:“看你自己的了。”

  这一天发生的事,比赵小川过去十年还多。

  程真也很兴奋,助人为快乐之本是句老话,却一点不错,本来意兴阑珊的她忽然又振作起来,忙得团团转,出钱出力,是种荣幸。

  傍晚程功来了。

  订了婚的她仍然打扮得似学生,朴素无华,见到小川,很是高兴,一见如故,讲起大学守则来,絮絮不休,程真知道她在替他打强心针。

  小川得到鼓励及爱护,一口气松下来,忽然觉得疲倦,一早呼呼入睡。

  剩下她们母女在客厅聊天。

  程功老气横秋,“这孩子会有出息。”

  程真笑,“上帝是公平的,已经剥夺赵家那么多,总有偿还。”

  “我也发觉了这一点,世事古难全,这话是对的吧?”

  程真用手托着头,忽然说:“董则师仍未叫我去签字离婚。”

  “也许他还未考虑清楚。”

  “我却已经下定决心。”

  程功欷歔地问:“为什么夫妇不可一生一世相处?”

  程真笑起来,“因为世上有生离死别。”

  程功也笑了,“我还需努力自己的婚姻呢,少论断人为妙。”

  程真像是听到什么,她侧起耳朵,“谁的车?”

  程功走近窗查看,“没有车。”

  她诧异,母亲在等谁?

  程真忽然说:“是辆吉普车。”

  程功笑道:“吉普车早已归还董则师,汤姆说他把车子卖掉了。”

  程真明明听得引擎声,亲自在屋前屋后都看过,才相信那是幻觉。

  程功看在眼内,不动声色,“累了,早点睡。”

  “你讲得对。”

  程功走后,程真仍然忐忑不安。

  在电视机前,守至凌晨,忽然听见有人按铃,立刻去开门。

  门外站着的正是孙毓川。

  她见了他,身心舒泰,不顾一切地拥抱他。

  他俯下头,在她脖子呵气哈痒。

  她想,他与她居然进展到这一地步,真正难得。

  她听得自己说:“我思念你。”

  他回答:“我何尝不是。”

  她埋首他怀中,不欲放手。

  正缠绵间,忽然有人叫她。

  程真回首说:“不要理我,不要理我。”

  可是叫他的人越走越近,“阿姨,阿姨。”

  她惊醒,看到小川站在她对面,原来适才一切均是南柯一梦,天色已亮,她在长沙发上睡了一宵。

  她怔怔地看着小川,摹然想起杜丽娘游园惊梦,魂离肉身一事,不禁恍惚起来。

  “阿姨,有人找你。”

  “谁?”

  “是我。”

  程真转过头去,看到站在身后,笑吟吟的正是袁小琤。

  不知怎地,程真惊出一身冷汗,怔怔地看着袁小琤,不知所措。

  小川发觉了,“阿姨,你脸色甚差,不舒服?”

  程真撑着起来问袁小琤:“什么风把你吹来?”

  “我去纽约与毓川会合,碰到你的一位朋友,叫毓川替你带礼物来,我立刻自告奋勇。”

  程真强笑问:“是谁呀?”

  “她叫刘群。”

  礼物用油皮纸包着,一大捆,一看就知道是书报杂志之类,本来最受程真欢迎,但是此刻她心绪不能归一,无心拆阅。

  袁小琤倒是很风趣,说道:“礼重人意重。”

  程真背脊爬满冷汗。

  小川忍不住说:“阿姨,你可是病了?”

  袁小琤过来,忽然亲呢地替程真探一探热,程真避都避不过。

  只听得袁小琤笑说:“唷,额角滚熨,要快看医生。”语气十分愉快。

  程真忽然明白了,袁小琤一点都不糊涂,她什么都知道。

  程真怔怔看着她。

  “毓川与我,下星期在台北见面。”

  这时,连赵小川都发觉客人来意不善,他虽然不知首尾,可是也懂得说:“这位女士,我阿姨有点不舒服,改天再招呼你。”

  袁小琤仍然笑吟吟,“不用客气,我们是邻居,改天再见。”她清脆地笑。

  袁小琤转头向大门走去。

  小川关上门歉意地说:“阿姨可是我不应放她进来?”

  “不,”程真说,“不关你事。”

  她欲站起来,可是双腿发麻,接着,眼前也黑了,人很镇静很清醒,身体却渐渐软倒在地。

  小川急急过去扶她。

  程真已不省人事。

  醒来之际身在医院。

  知觉一点一点恢复,却无力说话。

  坐在床沿的正是那大孩子赵小川,好人有好报,小川即时报恩,照顾阿姨。

  程真一醒,仪器立刻响起,看护随即进来。

  小川握住她手,“阿姨,我马上去通知姐姐。”

  程真颔首,小川立刻出去叫人。

  看护微笑,“你今天怎么样?”

  程真张嘴,喉咙沙哑,“很好,发生什么事?”

  “肺炎,已不碍事,一星期后可以出院。”

  程真十分遗憾,“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哎?”

  看护诧异,“肺炎可引起若干并发症,足以致命,不容轻视。”

  门一开,程功抢进来,见到程真无恙,泪如泉涌,伏在她身上。

  看护看见说:“有这样的弟妹多好。”

  程真点头,“你可以再说一遍。”

  看护吩咐,“让病人多休息。”

  程真轻轻说:“还不去上学?”

  程功与小川连忙应:“是,是。”可是双脚不动。

  这时,汤姆曾推门进来,程真微笑,真好,现在还多个女婿,他抱着鲜花及两瓶健康饮品。

  嘴里抱怨:“人人移民后都身广体胖,你怎么会倒下来?”

  他开了葡萄糖水瓶子递给程真,程真一嗅,知是白兰地,略喝一口,不动声色,旋紧瓶盖,这女婿有点意思,程功总算眼光不错。

  刚想说几句好话,病房门又推开,这次来人是董昕。

  汤姆立刻识趣地说:“孩子们,我们且回避一下。”

  他们三人退出去。

  董昕走向窗前,“你看你。”

  恶人先告状。

  程真没好气,“你看你才真,人财两失,不知所云。

  董昕沉默了。

  程真后悔讲出那么难听的话来,连忙喝两口酒。

  她问:“你来干什么?”

  “文件准备好了。”

  “为什么不带来医院给我签署?”

  “待你出院再说吧。”

  “多谢宽限。”

  “程真,”他看住她,“孙毓川这个名字,对你有无特别意义?”

  第九章

  程真虽在病中,思维却保持清醒,已经分手,还想知道更多,董昕真正食古不化,于是程真略略露出三分茫然,“孙太太对你那幢房子有不满之处?”

  董昕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放过程真,“有人看见你俩见面会晤。”

  “孙太太来请教我种玫瑰之道,我只得把我们的园丁介绍她。”

  “不是她,是他。”

  “园丁哲利?他一向是定期十天来一次的。”

  说到这里,程真已忍不住露出笑意。

  董昕凌厉地看着她,“好,我只当没听过谣言,我的律师说,如果我彻查,且找到证据,我的财产不必。”分你一半。”

  程真终于忍不住,“董昕,你省省吧,开口闭口你的身家,你有多少钱,你尽管自己留着傍身吧,这上下我靠女婿女儿,也足够吃一辈于,别忘记我还有一双手,快走,好让我耳根清静。”

  董昕无言,转身就走。

  程真这才发觉他瘦了不少,气色欠佳。

 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了吧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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