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氏说:“伟谦同你在一起,我也放心。”
展航告辞。
刚想往公路车站走去,一辆跑车停在他身边。
一看,正是美丽的段小姐,“我载你到市区。”
开篷车迎风疾驶,少年于展航一路维持沉默,脸上忽然感觉到凉意,原来是下雨了。
雨水渐密,扑打在脸上,感觉十分浪漫,那么漂亮的女郎倒是不怕雨。
车子驶到市区,她让他下车,轻轻说:“那首歌真好听,我永远不会忘记。”
展航礼貌地答:“谢谢你。”
这个时候.她才按钮升起车篷。
展航应约与李伟谦打球,半场休息,李说:“你见到那些名琴了。”
“是。”
“你也见到段福祺。”
“是。”
“所以男人要努力赚钱,你看,有了钱,什么都有。”
展航笑,“你家是生意人,自然那样想。”
“叔父为段福祺离婚。”
“是吗?”
“我妈妈同情婶婶,不喜欢她。”
“开头,我还以为她是你表姐。”
“她才二十岁,的确比我们大不了多少。”
展航拍着球,“来,别管大人的事,我们且射球。”
可是那天晚上,他梦见段福祺晶莹的大眼睛凝视他,并且说:“小朋友,再弹一首跳舞音乐。”
醒来后涨红了脸,耳朵烧得透明,半日不退。
功课渐渐吃重,一上高中就得准备升大学,大哥到加拿大安大略省升学,展航与父母去送他。
于展翅的小女朋友哭过了,头脸肿了,楚楚可怜。
于展翘面子上很客气,心底不同情那女孩。
她问母亲:“讲明叫展翅,一定飞得远且高,这一去,一直念到博士,起码十年八载。”
于太太发怔,“被你这样一讲,我倒是不舍得。”
“家里没了他,势必静很多。”
展翅头也不回地奔向前程。
那女孩子低着头往门口走。
还是于太太客气,“婉微,送你回家。”
那女孩倒也明理,“不用了,这里乘车很方便。”孤独地离去。
“展翅会写信吗?”
“咄,写功课还来不及。”
“我想也必定如此。”
“过些时来送展航的女孩一定更多。”
展航不以为然,“我必不叫人伤心。”
他大姐笑,“不过,人家可是心甘情愿,为失恋而失恋,为失意而失意。”
“我听不懂你的话。”
“现在你当然不懂。”
开头,杨婉微还打电话来探问于展翅近况,两个月后,也就识趣的销声匿迹,于展翅并没有与她分享他的美丽新世界。
他的新女伴是同班同学,一个短发圆脸,神情潇洒的女孩。
将来,万一要甩掉这个女孩,又可以推说要返家找工作,现代人流动性那么强,已没有一生一世的事。
有时展翘也会暗自垂泪,怕是感情触礁。
一日,展航听见她对母亲诉苦饮泣,于太太无奈地说:“展翘,妈妈帮不到你。”
展翘呜咽。
“展翘,放心,你终于会找到深深爱你的人。!”
“……只不过想他打电话来。”伤心到不得了。
可是隔一两天,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赴约。
于展航开始觉得一些女性不但没有良知,也无灵魂,许多男性看不起女子,也有一定道理。
不不,展航不是对姐姐反感,这只是他实际观察的结论,可怜的女性,坚持误会外貌重要过内涵,而且,理智大可撇在一边。
大哥的信充满喜悦,短短几句话就叫展航读了又读,由他教会展航骑脚踏车、游泳、打篮球、下棋、踩溜冰鞋,以及吹口哨……展航对大哥的感情深厚,他是他的榜样。
假期,展翅并没有回来,他到美国南部度假,于太太因此担心,她听说佛州治安很差。
读电脑工程的于展翅对生活有很好安排,第二年开始,家中只需予他小量津贴,他半工读,有收人。
一毕业后多数往美国发展,西雅园附近列蒙市是微软大本营,若能在该处落脚,一定设法落地生根,这是华人的看家本领……
一日放学,在路旁,忽然有一个女孩子朝展航迎来。
展航抬头一看,想一回,才记起是杨婉微。
她身还有男伴,展航很为她宽慰。
“你好吗,展航。”
“好,谢谢。”
“家人呢?”
“托赖,也不错。”
终于,她问到她真正要问的问题:“展翅怎么样?”
“刚升级,成绩不错。”
“有女朋友没有?”
“据我所知还没有。”
这时,展航留意到,杨小姐的男伴已经露出不悦之色,对这不知名的英俊少年十分不满。
杨婉微垂下头一会儿,轻轻说:“替我问候他。”
“好的。”
她回到男伴身边,那高且瘦的年轻人又瞪了于展航一眼,匆匆挽着女友离去。
展航并没有对大哥提到杨小姐,他不认为他还记得她,可是很明显,杨婉微不会忘记于展翅。
于家正计划旅行:“展翅不回来,我们去看他。”
于太太说:“飞机票就已经一大半,不如叫他回来。”
“别省了,想想我们多久没放假?”
于太太仍本着节省是美德,“四个人出去玩一个月,那可是惊人的开销……”
展翘兴奋得不得了,立刻买了加拿大地图回来细究。
那一个星期三,开始的时候,其实同所有的星期三并没有不同。
父亲尚未下班,母亲在整理冬季衣物,姐姐翻开时装杂志,展航在做功课。
母亲同他说:“展航,你检验牙齿的时间到了,同邱医生约一约,下星期去一趟。”
展航记得非常清楚,就那个时候,电话铃响起来。
家中电话最多的是展翘,她照例抢着去听,半晌,只听得卜一声,电话掉下,展翘张大嘴走回来。
于太太问:“谁的电话,什么事?”
展翘喃喃说:“我不懂,有人恶作剧。”
于太太立刻拾起听筒:“喂,哪一位?是,我是。”
这时,展翘已坐倒在地上。
展航走近母亲,于太太茫然地看着小儿子,“有人开玩笑。”
轮到展航接过电话,那一头传来清晰坚定的声音:“于太太,于逢长现在在慈恩医院一O三号病房,请即来见他最后一面。”
声音钻入展航耳中,赶都赶不走,他听见自己说:“发生什么事?”
对方叹口气,“你是谁?”
“我是他儿子。”
“他遇车祸受重伤,我们尽力挽救无效。”
展航又问:“什么样的车祸?”
“你们来了再说可好?”
展航轻轻放下电话。
于太太混身发抖,她问:“是谁开玩笑?”
展航脑筋一片浑沌,扶着母亲坐下,“我去一去医院。”
展翘说:“我也去。”
“你在家陪妈妈。”
于太太忽然握紧拳头,“倘若是真的,我们都要去医院。”
展航点点头,立刻召计程车。
他陪着母姐一起坐后座,紧紧握住她们的手。
三人手心都冰冷,展航脊背全是冷汗。
到了医院,展航脚步象踏在云上,浮着飘向一O三号房,医生已经在等他们。
“于逢长在这里。”
急症室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,头脸身上都搭着管子,一地鲜血,走近了发觉他已生命迹象,皮肤上那种死灰色叫人战栗。
展翘一看,“不,不是父亲。”她松一口气。
展航也说:“对,不是他。”
根本不像,那人整张脸垮在一起,完全不象英伟的于逢长。
可是于太太却己沉默地握住丈夫的手。
只有她认得她。
医生在一旁说:“一辆吉普车失控过线迎头与他的房车相撞,他一点机会都没。”
于太太的头软软垂下。
“不,”展翅大声说:“这根本不是爸爸。”
这时,展航已渐渐认出父亲的轮廓,他泪如泉涌。
“肇事车主受酒精影响,根本不适宜驾车,警方己控她危险驾驶以及鲁莽杀人。”
展航把头伏在父亲胸前。
展翘哭叫:“这不是他,展航你搞什么……”接着,她也扑到父亲身上紧紧抱住。
医生说:“于太太,我有话说。”
于太太茫然抬起头。
医生也十分为难,“于太太,我们知道这不是开口的时候,但是院方希望你应允捐赠器官。”
于太太镇定地站起来,“我同意。”
医生十分感动。“于太太,你是极之勇敢的女性。”
不知过了多久,母子三人办妥手续,回到家里。
展航还不相信是真的生了意外。
父亲的拖鞋选在一角,他的报纸丢在茶几上,昨日换下的衬衫还未熨好,然而,他永远不会再回来。
于太太很疲倦,她低声说;“展航,替我接通电话,我得通知你大哥。”
电话接到宿舍,是那边时间清晨五时。
于太太放下电话,轻轻说:“他马上回来。”
展航抬起头,他等有人同他说:“啊哈,刚才一切,不过是个恶作剧,抱歉抱歉,于家现在可以如常生活了”,然后门匙一响,父亲下班返来。
于周容藻真是好女人,为着孩子,她如常主理家务,麻木地镇静,叫展翘与展航去上学。
展航不放心,早退,回家推门进屋,看见大哥已经回到家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