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之间,少群睁开眼睛来,立铮看到她双目中晶光。
立铮笑,“明白了?”
“完全明白。”
“我们立刻回去办事,少群,立刻打电话叫朱警官拘捕疑犯。”
她们两人下了火车直接赶往派出所。
朱梦慈在门口等她们。
“疑犯逮到没有?”
“正在询问室,”朱梦慈说:“立铮,少群,你们有什么把握?”
少群过去,在朱警官耳边轻轻说了几句
朱梦慈呆半晌,顿足,“我怎么没想到,佩服佩服。”
她们一行三人走进询问室。
只见孙红极不耐烦的转过头来,“你们有完没完?我要出外旅游,你们速速放我走。”
朱警官不动声色走过去,轻轻说:“孙紫,警方现在控告你谋杀女子孙红,你可维持缄默,但你说的任何话,都可列作呈堂证供——”
“什么?”孙红骤然跳起来,“我才是孙红,你们说什么?你们发神经!”
“不,”少群低声说:“你是孙紫,你欠债累累,周武又回来寻仇,你走投无路,想到一条毒计,你把朴素纯良的姐姐孙红自玩具厂诱出,带她来到本市,叫她穿上你的衣服,作你的打扮,然后杀害她,把身份证明文件对换,于是,全世界以为孙紫已经死亡,恩怨了结,你得以重生。”
朱警官瞪着孙紫,“你竟杀害亲生姐妹。”
少群说下去,“你俩长得象,所以你成功地鱼目混珠。”
立铮说:“但是,夜总会经理清楚地指出照片中的你正是孙紫,不是孙红,警方会传她来作证。”
孙紫脸色转为煞白。
“先入为主,使我们做漏许多工序,象验指纹,主要是,我们不相信有人会残害自己手足。”
这时,孙紫的声音变得极之冷酷,“我被人追杀,我走投无路,逼下此策。”
“杀死亲姐是禽兽不为。”。
孙紫声音拔尖,“孙红没有生命。”
她们三人愤怒地看着孙紫。
“你们道她何以为生?”孙紫的声音忽然嘶哑,“每天,她在工厂坐着替洋娃娃画眼睛,试想想,那是什么生活?自早到夜,画成千上万的眼睛,简直生不如死。”
朱梦慈听了这话怒不可遏,“押下去,你在法庭上才狡辩吧。”
孙紫被警察带走。
朱梦慈喘了口气,说不出话来,双手颤抖。
少群看立铮一眼,两人静静离去。
回到办公室红色丝绒沙发上,喝着冰冻啤酒时,少群问:“你什么时候开始生疑?”
立铮答:“正如你说,孙红穿高跟鞋走路,是那么自然,对物质又如此痴迷,头发染黄干枯,皮肤灰暗,我觉得她不象一个健康的女工。”
少群听着。
“后来,我们去拜访那具遗体,她有一头乌漆天然黑发,还有一双带茧的劳工手,足趾丝毫没有扭曲,证明从不穿高跟鞋。”
“噫。”
“这会是谁呢,不是孙紫,那只有是孙红了。”
“可怜的女子。”
立铮不出声。
电话铃响了起来,少群去接听,说了几句,挂上。
她说:“周武已经落网。”
立铮抬起头来,“少群,孙紫说孙红没有生命,这是真的吗?”
“那是邪恶的狡辩,你别理她。”
立铮走到窗前,轻轻说:“我们又有生命吗,每天循环重复昨日旧调,太阳升起没有欣喜,日落西山亦无惆怅,这,难道又是真正生活?”
少群温柔地看着拍档,“我以为你的失恋是多年之前的事。”
立铮吃惊,“我语气消极怨怼?”
“是,象极一个弃妇。”
“啊呀,不行,非要振作不可。”
“你知道就好。”
那天她们下午外出,看到楼下芭蕾舞校放学,大群可爱女孩走过。
不知怎地,有人遗下一只洋娃娃,躺地下,在楼梯角落,少群过去拾起。
洋娃娃身上也穿粉红色芭蕾舞衣,金发蓝眼。
少群伸手,轻轻抚摸洋娃娃那画上去的双眼。
“你看得见吗,”她喃喃说:“我肯定你洞悉一切。”
立铮把手放在少群肩膀上,以示安慰。
过几日,朱梦慈与尹绍明来探访她俩。
梦慈怪羡慕,“做私家侦探的好处是可以一单一单案子做,而且,不喜欢的可以不做。”
立铮把头枕在双臂上面微笑。
尹绍明诉苦:“象我们,听差办事,一声令下,什么案子都要接。”
梦慈说:“我也希望慢工出细货,档案里悬案堆积如山,沉怨不知几时得雪。”
“有时逮到疑凶,证据不足,也得放人,真叫我咬牙切齿,法律太过文明,处处漏洞。”
“尹先生,你是律政署人员如何说出这种话来。”
小尹搔头,不再讲话。
星期六,懒洋洋,尹绍明伸手去打开报纸。
他噫一声。
少群立刻问:“什么事?”
小尹把报纸摊开来。
头条新闻:“富商胡华灼幼女胡思敏离奇倒毙豪宅门前”。
“啊。”他们四人耸然动容。
报上这样说:“发现凶案现场是高尚住宅区,警方密密巡逻,上址亦雇用私家护卫员,治安一向良好,今晨,某单位女工出街买菜,发现有人倒卧地上……”
报上照片足足有四份一页大,清晰看到少女躺在地上,头部血肉模糊,血流遍地。
“这种新闻照片真叫人战栗。”
“也不过是忠实报道残酷现实。”
立铮说:“这次是富家千金。”
“胡华灼确是新发财、暴发户,上个月刚以三千万捐了一个博士衔头。”
少群说:“最近这人的确颇出风头,他炒科技股发达,一元进的货,今日值廿多元。”
立铮继续读新闻:“胡华灼正在筹备长女婚礼,胡智敏将嫁殷商余爵雄之子余进和,这宗命案震撼上流社会……”
朱梦慈站起来,“我回派出所去。”
少群问:“又关你的事?”
“各环头的重案组都有联系。”
尹绍明说:“我送你。”
他们两人匆匆离去。
少群凝视报上可怖彩色图片。
那少女穿着最时髦的内衣式吊带裙,头发染成金黄色,躺血泊中。
立铮问:“为什么遇害的总是女性?”
“因为老翁倒毙不会上头条新闻。”
少群折好报纸。
立铮伏在沙发上打电话,一边密密做笔记。
有人敲门。
少群高声说:“请进来。”
噫,又是一个艳妆少妇,打扮华丽,颈上一串眼核大金色南洋珠含蓄地戴在衣领子里边,只看得到五六颗珠子,十分低调美观。
她轻轻问:“眼睛侦探社?”
立铮放下电话点点头。
“想请你们帮个忙。”
“请问有什么事?”
少妇缓缓抬起头,看向窗外,象是在斟酌该怎样开口,半晌才说:“我想寻找多年前失去的一件最宝贵东西。”
她的声音惆怅遗憾得令人恻然。
立铮轻轻说:“那不是一件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吧?”
“钱?才不是呢,钱有什么用,人们太重视金钱了,我说的不是钱。”
“你指什么?”少群好奇。
“多年之前,我认识一个年轻人,”
少群温和说:“我们不做寻人。”
“不,不是寻人,”少妇苦涩地说:“我终身寻找快乐,遍寻不获,我知道世上确有这回事,因为我同那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,曾经与快乐擦身而过……”她低下头。
立铮越听越奇。
“请代我寻找快乐。”少妇终于说明来意。
少群忍不住呵一声,她精神明显有问题。
立铮却出奇地好修养,她轻轻对少妇说:“我们能力有限,我们找不到快乐,我们也找不到逝去的青春,或是世上的良辰美景,以及微笑、满足,我们只是一家侦探社。”
少妇深深失望,“那么说我将永远没有快乐?”
立铮还来不及回答,一个男人推门进来,“绢子,你在这里。”
连忙拉着少妇的手,一边道歉: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妻子打搅你们了。”
他掏出一迭钞票放桌子上。
“绢子,跟我回家去,医生在等你呢。”
那少妇垂下头,跟在那男子身后,颓然不出声。
立铮说:“这位先生,请止步。”
那男人转过头来,再次诚恳地说:“对不起两位。”
“没关系,但是,你得好好照顾这位女士的心灵。”
“对,对,我会彻底了解她的情况。”
他领着她走了。
少群轻轻说:“寻找快乐的女子。”
立铮说:“我也到处都找遍了,抽屉底、床角落、门背后,总不见有它存在。”
“黄大律师,身体健康生活无忧难道不是快乐?”
立铮说:“你能那样想,当然最开心。”
“你太好出身,不懂感恩。”
“不,少群,我也是个明白人,我很珍惜目前拥有一切,但是有时午夜梦回——”
少群说:“得不到的,不要去想它。”
立铮深深叹息。
桌子上躺着那迭大钞,良久,都没有人去碰它。
天色渐渐暗下来,淅淅地下小雨。
楼下传来芭蕾舞钢琴伴奏声,立铮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。
她们都不愿意回家。
单身、独居,小公寓里冷清清,厨房连茶水都欠奉,电话许久不响一次……不如耽在办公室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