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庭芳小说 > 明年给你送花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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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这时,朋友在门外找他,他走到厨房顺手捧起一箱红酒离去。

  芝子忍不住摇摇头。

  还是个大孩子呢,遗传因子作祟,也许一辈子不会长大,也可能是故意纵容自己,为什么要长大承担责任?

  他乘坐朋友的车子呼啸着离去,有着散发不尽的精力。

  芝子回到屋内。

  身后传来声音:“我的情况虽然严重却相当稳定,你不妨出去走走。”

  芝子没有转过头去,“我不闷。”

  “怎样看经天?”

  芝子不予置评,过一会儿她说:“听说爱冒险也是一种遗传,天生不觉害怕,从冒险中取得无上快感。”

  “你说的不折不扣是经天,前年在巴西悬崖跳伞险些丧命;又爱潜水,一次深入大堡礁海底崖洞氧气耗尽差点出不来;在佛罗里达滑浪,又被他人的滑板击中头顶,缝了二十多针。”

  芝子骇笑。

  “自十五、六岁起就不愿静下来。”

  芝子轻轻说:“祖先一定有冒险细胞。”

  申元东答:“我可没遗传到。”

  芝子惊讶,“你更加强烈,做这么多次大手术,少一点勇气都不行。”

  “咦,我从来没那样想过。”

  芝子笑,“不自觉也是常事。”

  “可是,人贵自知呀。”

  这时,佣人找过来说:“元东,罗拔臣医生来了。”

  芝子回过头去,他已经走进会客室。

  每次都迟一点点,不然,可以看到他的容貌。

  是故意的吧,芝子同自己说:她不敢看他,怕失望,愈是不看,愈是不敢,一听他声音,立刻垂下头。

  女佣走近说:“元东快要换季,由你帮他整理衣物吧。”

  芝子点点头。

  她拎来大包小包,“这些都是新衣,请把招牌都拆下来,贴身穿的全洗一洗,然后分类。”

  芝子都接过来。

  她已经替他整理过旧衣服,知道申元东衣着朴素简单,一式一样的翻领T恤十多二十件,卡其裤半打,已经足够,绝不花巧。

  不过他要求绝对清洁,白毛巾时时用沸水烚煮,床单也天天换。

  这样一个人,外形不会太叫人讨厌吧。

  况且,他有一个那样英俊的侄子,他们长得相像吗?

  想起经天,芝子微笑。

  比起他小叔,他邋遢得多,头发无暇理会,衣裤团得稀皱,一看就知道搁乾衣机里没即时取出,球鞋脏得像一团垃圾……但不知怎样,看上去反而无比潇洒。

  叔侄要是相似,两个人都长相漂亮。

  女佣赞美,“眼力真好,小招牌逐针挑出,元东说这种标签叫他看上去像广告牌。”

  真有性格。

  芝子抱着衣物到洗衣房,柔软的男性中码内衣,不属于兄弟,也不是男友的衣物,她忽然尴尬起来。

  女佣接过,“让我来。”

  她正在熨衬衫,芝子取起熨斗,开始操作。

  在孤儿院,她什么都做过,家务都拿手,是个熟手女工。

  女佣笑说:“元东口袋里总有东西。”

  一支透明塑胶走珠笔、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、角子、锁匙,什么都有。

  芝子觉得脖子有点酸,揉了揉。

  司机进来通报,“陆管家来了,找你呢。”

  芝子连忙奔上去。

  陆管家一脸笑容,“芝子,做得很好,众人对你都嘉奖。”

  芝子难为情,其实她什么也没做。

  “薪酬都替你存进户口,你怎么一毛钱都不花。”

  芝子这才想起,她根本没有花钱的机会。

  “可是走不开?这份工作最磨人的地方是没有例假,很多人不愿做。”管家有歉意。

  芝子不出声。

  “接着这半个月会更忙,申先生太太会来探访元东,我先过来准备一下。”

  芝子一愣,父母与子女见面,还要准备,规矩一多,关系一定生疏。

  “他们住哪一间房间?”

  “不,他们另有住宅,这次来,预备请客招呼亲友,有得忙了。”

  看来,探访儿子只是其中一个节目。

  “课程还忙吗,可跟得上?”

  芝子答:“快放暑假了,还能应付。”

  管家点点头,“我要去电报山,这里还是由你打理。”

  她匆匆离去。

  芝子这才知道,申氏住在电报山。

  他们喜欢分开住,索性一人一间屋子,心情好,预约才见面,客客气气,保持距离。

  在孤儿院,十多个孩子一间大房,晚上,呼吸声此起彼落,卫生间地下永远湿漉漉,空气中有一股霉味,啊,相差太远了。

  不过,心理上,申元东也与她一般孤苦吧,父母来了,竟要管家通报。

  回到房间,发觉申元东留下电邮。

  “罗拔臣医生说,可尝试采用机械手臂做手术,这种仪器可以进行人手做不到的精细手术。”

  芝子问:“可是,还需要适合的心脏?”

  “正是,仍在等待中,久病成良医,我对这方面的常识异常丰富。”

  芝子转了话题,“请播放中国民歌给我听。”

  “哪一首?”他有点意外。

  “那首‘到了明年花开时,我再给你送花来’。”

  “你听过这首歌?”元东问。

  “在你门外欣赏过。”芝子答。

  “明年今日,猜猜你在什么地方,我又在什么地方?”

  芝子很肯定:“我仍在这里打工,你已经完全痊愈。”

  他吃惊:“你竟这样有信心。”

  芝子答:“是。”

  “我父母前来探望的事你已知道?”

  “陆管家已知会我。”

  “麻烦你一件事。”

  “一定办到。”

  “陪经天买一套西装,配衬衫领带,还有,头发剪短,刮去须碴。”

  芝子笑了“真是苦差。”

  “为了他的前途设想。”

  “还有冇其他事?”

  “这个请求也许过分。”

  “做得到我一定做。”

  “扮作经天的女友,他父母见你斯文娴静,一定对他改观。”

  芝子愣住。

  “你也准备几件见客的衣裳,见一见长辈吧。”

  芝子连忙说:“我怕穿崩,我不会说话。”

  “你毋须说一个字,无论人家讲什么,你爱不爱听、接不接受、懂或不懂,一于微笑。”

  “我还是认为─”

  “芝子,”他的语气沉下去:“请捱义气。”

  芝子咧开了嘴,捱还用到一个“请”字,真是怪人。

  “好吧,我看看经天可会接受?”

  “这样可爱的女伴,到什么地方去找。”

  芝子觉得这话中有话。

  她立刻说:“我来申家做工,并无他意。”

  电邮中止。

  下午,申经天来了。

  他赌气地躺在梳化上,面孔朝里边,一直诉苦:“爸妈随着祖母一起来查我功课,这次惨了。”

  芝子劝慰他:“不是说这里一共住了七八个堂表兄弟姊妹吗,查也查不了那么多,况且,你小叔一定挺你。”

  “幸亏有小叔见义勇为。”

  “孝顺父母,顺从他们意思,你看我,是个孤儿,多么可怜,来,我陪你去买几套衣服。”

  他一动不动。

  芝子过去推他,他握住芝子的手。

  芝子笑他:“真幸运,可以一直做大孩子。”

  他转过头来,“我正要去参加一个自南极到北极的旅行团,计划又一次遭到破坏。”

  芝子吃惊:“乘车还是步行?”

  “用各种交通工具,经过十三个国家,一路上帮助志愿团体工作。”

  “开销由谁负责?”

  “小叔答允支付。”经天回答。

  芝子点头,伟大的志向后边,往往需庞大的财力支持。

  “本来可以在阿里桑那州乘热气球,跟着跳降落伞,那处风向最稳定,全无危险,现在却要留在家中见家长,呜呼。”

  芝子笑说:“叫我陪你呢,真不幸。”

  他转过身来,“幸好是你。”

  芝子同他去城内置新衣,申经天指着橱窗一套金色皮衣裤说,“是它了。”

  芝子无法不笑得弯腰。

  她与他走进一间装修典雅的时装店。

  经理看见一对身形修长的金童玉女进来,眼睛一亮,立刻过去招呼。

  芝子自问对品味一无所知,却明白到愈是平实愈不会出错,她替他选两套深灰西装,白色衬衫,配淡灰领带,加同色袜子,黑色皮鞋。

  申经天故意刁难,不愿试穿。

  芝子站起来,低声说:“你不是我老板,不合作,就算数。”

  他立刻取起衣服往试身间。

  片刻出来,芝子一看,惊讶得睁大眼,没想到一套西装可以叫人气宇轩昂,她忍不住说:“真好看。”

  保险公司里的男同事,没一个有这样的气质。

  申经天高兴地说:“大功告成。”

  经理问芝子:“小姐,你呢?”

  “我?”

  “这边是女装。”立刻叫女店员过来。

  芝子选了两套深色裙子,全身没有花式,只有领口处钉了几颗珠片,一看价钱,觉得贵,踌躇一下,放下其中一套。

  她也不喜试穿衣服,任务很快完成。

  在商场,申经天指一指即拍摄影厢,“来,你我合照。”

  不知怎地,芝子点点头。

  他们坐进去,合拍了四帧小照,这种照片影象简拙,作不得准,可是,也忠实地记录了他俩活泼可爱的笑容,申经天珍藏了照片。

  芝子说:“去理发吧。”

  他俩剪了一式的短发,骤眼看,像一对大眼睛兄妹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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