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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芝子不敢完全把身体靠上去,怕他支撑不住,可是仍觉享受。

  “回去看看经天他们干什么?”

  元东微笑,“你仍然像一个闹钟。”

  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,不能叫他太过劳累。

  在车上芝子说:“真好玩。”一转头,见他已盹着。体力已不能同正常人比。

  回到家,经天的朋友已经散去,他问:“去了什么地方?周律师在书房等元东签署文件。”

  元东立刻到书房去。

  经天低声问:“他支持得住吗?”

  芝子轻轻说:“他像是已经豁出去,不甘心被困在屋里。”

  “医生怎么说?”

  “医生十分慈悲纵容。”

  “那么,随得他去。”

  芝子点点头。

  “周律师来过好几次了。”

  “你亦应猜到,小叔正处理遗嘱。”

  芝子不出声。

  “遗嘱仿佛是百岁老人的事。”

  周律师出来,芝子迎上去招呼。

  转头发觉元东在书房梳化上已经睡鸏。

  经天说:“我与你比赛游泳。”

  “你得教我。”

  他俩更衣跃入池中。

  片刻,元东醒来,用手抹了抹面孔,听见窗外有水声,推开长窗,看到芝子与经天两人在泳池鸏。

  芝子穿一件式样古老密实的泳衣,但是美好身段毕露。经天教她吸气,他更是浑身肌肉,没有一点多余脂肪,人类的肉体也有好看的时候,申元东叹息一声。

  芝子看到了元东,立刻上来穿上浴衣。

  “可是要些什么?”

  元东摇摇头,“你继续玩。”

  芝子笑,“一天运动已够。”

  经天问:“小叔,可要去山顶看日落?”

  “我已经累了。”

  他到地库去看过。

  墙壁已经粉刷过,地毡拆掉,铺上木地板,天花板上装上许多暗格照明,比从前开扬。

  即使再搬下来,也没有从前忧郁。

  他想到今日罗拔臣医生的话。

  “老实同你说,元东,你的情况不甚乐观。”

  “我明白。”

  “你惟有保持愉快心态。”

  他点点头。

  医生说:“我的忠告只有那么多。”

  深夜,元东的呼吸忽然急促,还未来得及呼救,芝子已经站在面前替他接上氧气,并且急召医生。

  他微笑说:“闹钟响了。”

  医生来到,同元东说:“你还是进院吧。”

  申元东坚决地说:“不。”

  芝子伏在他膝上,“他说不。”

  罗拔臣医生无奈。

  经天在旁,不发一言。

  天曚曚亮,芝子带着女佣出去买菜。

  申元东叫住侄子:“经天,我有话说。”

  “小叔,你请吩咐。”

  “我父母疏远我,是因为老年人总觉得子孙不妥或不肖是一种报应,他们不想面对。”

  经天低头不语。

  “但他们一早把部分财产分了给我。”

  “小叔,你好好休息,有话明天再说。”

  “喂,好好听我说下去。”

  经天无奈,只得重新坐下来。

  “你爸妈老是抱怨你永远不肯坐着听他们说超过三句话,可见与我投缘。”

  “小叔从不骂我。”

  “生性活泼,其实身不由己,也是种遗传。”

  经天笑,“像太祖公不错,掘到金矿,盖大学图书馆。”

  “经天,你觉得芝子怎样?”

  经天答:“像那种沙漠里开出来的小花,不理恶劣的环境,她悠然自得。”

  “来到我们家,是一种缘分。”

  “她与其他女孩完全不同,我要是决定从北极走到南极,一定把她带在身边,我愈来愈讨厌一遇事就尖声哭叫的女子。”

  申元东笑:“还要动辄哭诉‘你不再爱我了’。”

  叔侄两人一起吁出一口气。

  过一会申元东问:“经天,你会否照顾芝子?”

  经天大为不解,“小叔,你这样说,是什么意思?”

  “你们很合得来。”

  “小叔,你知道,我这生不会甘心坐在家里养儿育女,我不想结婚。”

  “将来呢?”

  “在可预见的将来都没有这种打算,何必叫她等。”

  “你很坦白。”

  “我不会欺骗女性,不过,芝子十分了解我,她等于我的好兄弟,况且,她不需要任何人照顾。”

  “有时,她深夜也会哭泣。”

  经天温和地说:“女子总有眼泪。”

  “我以为你会欣然答允照顾她。”

  “这一阵,没有出门,其实是为着她。”

  申元东微笑,“这也是从前没有的事。”

  这个时候,芝子在街市里,到处找黄油蟹。

  芝子同女佣说:“叫我们出来找南中国海才出产的海鲜,真是难题。”

  她俩一档一档海鲜摊位找,出示彩色图片,忽然之间,一个意大利人拉住她们。

  他取出一小箩活蟹,芝子一看,果然是她们所要的海鲜。

  意大利人说:“有人订下,可是爽约没来取货,海鲜同女人一样,不能耽搁,卖给你们吧。”

  芝子微笑,“那可要便宜一点。”

  “美丽的小姐,一开口还价就不再漂亮。”

  芝子只得检查过付款。

  “还有一种长毛的淡水蟹,北美不准进口。”

  女佣问:“那是什么?”

  芝子轻轻说:“可能是大闸蟹。”

  她们拎着鱼获回家。

  女佣又问:“你会不会做?”

  “大抵是洗净蒸熟吧。”

  “不,元东说要果了面粉来炸至金黄。”

  “怎么忽然吃得这样刁钻?”

  “可能身体好一点了,贪吃。”

  会不会是故意支开她们?

  芝子聪敏,想得也比较多。

  回到家,芝子在电脑网络里寻找炸蟹的秘方。

  一位住在纽约的网友这样告诉她:“这种蟹有个名堂,叫做上海面拖蟹,做法如下─”

  芝子咧开嘴笑,如获至宝。

  她与厨子合作整个上午,中午饭时刻,香喷喷一大盘道地面拖蟹捧出来,申元东怔住。

  他不过信口说说,没想到芝子真替他办到。

  他坐下来尝一口,味觉像是康复,只觉香甜。

  厨子笑说:“学会了这一味,已经足够开一间餐厅。”

  芝子说:“还想吃什么,我们给你做。”

  大家心里都有点恻然,随他放肆一点好了,时日可能不多了。

  申元东微笑,“明天吃火腿三文治吧。”

  经天下楼来看见,欢呼一声,开了瓶安蒂白酒,与他小叔对饮。

  “人多一起吃好滋味。”

  他们每喝一口酒之前说一句唐诗。

  “床前明月光。”

  “月是故乡明。”

  “劝君莫惜金缕衣。”

  “葡萄美酒夜光杯。”

  “我可否将你比做一个夏日。”

  芝子笑,“这句不对,这不是中国人写的。”

  申经天喝一大口,“罚酒,罚酒。”

  这间屋子,在华芝子来到之前,死寂一片,哪有这样热闹。

  下午,芝子帮申元东取出下学年学生名单,逐一了解他们年纪背景。

  许多讲师等到学期过去一半,才记得住学生姓名,申元东不是这样的人。

  第八章

  元东放下手册,“只是,我可能没有机会见到他们。”

  芝子答:“我们总得作最佳盼望。”

  “你说得对。”

  “这里有位超龄学生。”

  “啊,二十七岁了,超龄学生往往是最佳学生。”

  “不然不会努力争取机会。”

  “最年轻的只有十五岁,是华裔青年。”

  “华裔生近年成绩优异,名列前茅。”

  “这里有一名美女。”

  申元东探头过去看,果然,小小彩色报名照上的女生秀发云一般散在肩上。

  “这个也漂亮。”

  女子总是特别注意别的女子的容貌。

  “美女学生是否必获高分?”

  “看她成绩如何。”

  芝子好奇,“师生之间,会否有暧昧发生?”

  “不少人会日久生情。”

  “你呢?”芝子忽然大胆问。

  申元东看着她精致的小脸,忍不住这样说:“你是我的学生吗,幸亏不是。”

  芝子这才知道自己唐突了,涨红面孔。

  申元东也吃一惊,喂,你刚才说些什么?

  大家发了一会呆。

  然后芝子哗一声:“这个平均分数九十九点二,都不像是人了,吃什么长大?”

  申元东也抢着来看。

  申经天走过书房听见,“我功课一向只得丙级,但我肯定比他们快乐。”

  他穿着整套潜水衣。

  芝子问:“去什么地方?”

  “我不下水,一位朋友表演不带氧气直潜一百五十尺。”

  “会有危险吧。”

  “七分钟屏住呼吸,相信是一项纪录。”

  芝子皱上眉头,“经天,不要下水。”

  “我做观光客而已。”

  他笑着出门去了。

  申元东说:“没有人能改变他,最近已经算是修心养性。”

  “幸亏只是他的朋友,若是女伴,不担心死才怪。”

  “很多女孩子喜欢他。”

  芝子笑笑,“那些女孩,只是好胜,妄想征服他。”

  “你呢?”他冲口而出。

  芝子看着他,“我只是申家一名员工。”这话她已说过好几次。

  “华人叫你这种脾气为狷介。”

  芝子忽然问:“你知道我们三人为什么合得来?”

  “你说说看。”

  “我们三人都是弃儿,我被父母所弃,经天没有学业,你又失却健康。”

  “啊,我们同病相怜。”

  芝子大胆地说:“所以成为好友。”十分感慨。

  “是吗,你真的那样想?”元东说。

  芝子点点头。

  “不,是你的善良乐观,以及罕见的生命力拉了我们一把,你带来欢笑,所以我们乐于亲近你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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