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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嘿!诅咒我,岂有此理。

  “那么,应在我身上好了,”宁波笑,“好歹是自己的选择,说什么都是一个归宿,人老了心会静,带着私蓄归田园居,不知多好。”

  正印用双手掩着胸口,“你我万丈的雄心最终不过埋葬在这样一个小家庭里?”

  “咄,小姐,怕只怕死无葬身之地,过了中年还涂脂抹粉游魂似地在欢场流离浪荡。”

  正印看着镜子,“长得像我这般聪明美丽都好像没有什么出路。”

  宁波嗤一声。

  “过来过来。”正印向她招手。

  宁波过去站在她身边。

  “你看我俩,像不像一支并蒂莲。”

  宁波看半晌,吧口气,“我无暇顾影自怜,我有客自加拿大来,直接和他入货,可免中间剥削。”

  正印讶升,“我父深庆得人。”

  宁波赶着出去,正印开车送她。

  这时,公寓电话铃响了又响,电话录音开动,只听得一把男生哀求地说:“正印正印,你在家中吗?请来听电话,正印正印,你为什么不睬我?”

  正印当然没听到这一通电话。

  一卷电话录音带里,满满都是男生怨怼的申诉,哀鸿遍野,哪里顾得了那么多。

  周末,何绰勉问:“宁波你要不要去看球赛?”

  “什么球?”

  “回力球。”

  宁波轻轻回答:“我对所有的比赛不感兴趣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比赛必分胜负,何谓胜,何谓负?知足常乐,干嘛要和人家比赛,我固然比人愚鲁,但这并不妨碍我成为一个快不的人。”

  何绰勉笑说:“可是我肯定你这生已经过无数比试,并且已经夺魁。”

  宁波笑笑,“没打过仗,有什么资格说讨厌战场。”

  “那么,去不去看回力球?”

  “去。”许久没有看球赛了。

  宁波对什么都专注,她聚精会神看比赛,并且对小何说:“这是除却冰曲棍球及马球之外最激烈的球赛。”

  何绰勉说:“听祖父讲,旧上海最流行回力球。”

  “是呀,”宁波笑,“据说小姐们都喜欢追求回力球员。”

  何绰勉看了看宁波,“女孩子都爱动态美。”

  “所以追舞台上的武生,等到那个湮没,又改追运动员,多热闹。”

  何绰勉终于忍不住问:“你呢?”

  宁波没有回答,她的目光落在远处,她看到了正印,刚想招呼,忽然发觉表妹身边有人。

  宁波不由得隔一个距离细细把情况看清楚,那是一个年约三十岁的英俊男生,正聚精会神观赏球赛,坐在他身边的正印却一点兴趣也没有,百般无聊,一会儿打呵欠,一会儿咬指甲,闷得几乎流泪。

  宁波嗤一声笑出来。

  正印分明是为着讨好那个他而来看球,这样勉强,有什么幸福,三五七次后保征不耐烦得拂袖而去,宁波不由自主搔搔头。

  何绰勉轻轻问:“看人?”

  宁波点点头,“我表妹。”

  “哪一个?”

  “你猜一猜。”

  何绰勉的目光浏览了一下,“嗯,那个穿鲜红衬衫长卷发的美女。”

  “对!”宁波讶异,“你怎么知道?”

  “相貌与你有七分相似。”

  宁波笑,“不敢当。”

  小何说:“她比较慵懒,你则精神奕奕。”

  宁波还是笑,“我与她还有很大的分别,有机会告诉你。”

  这时她发觉正印与男友之间还有第三者,那是一个只有三四岁大的小男孩,由保姆带着,走过来伏在他父亲的膝上。

  宁波警惕了。

  噫,有妇之夫,有失手续办妥没有?

  回力球赛一贯喧哗热闹,观众情绪高涨,吆喝连连,宁波很快重新投入,跟着起哄,着实享受了一十下午。

  小何暗暗赞赏。

  做人就该这样,既来之则安之,高高兴兴,享受手头上拥有的事物,因为就这么些了,如果坚持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,分明是和自己过不去,有碍养生。

  聪明人不会那样做。

  江宁波分明是个有智慧的女孩子。

  球赛散后宁波抬头,已经不见正印影踪。

  小何陪她去吃海鲜。

  他看她狼吞虎咽地吃蟹,笑曰:“又没有人和你抢。”

  宁波眨眨眼,“享乐趁早。”

  “这又是什么意思?”

  “太阳黑子下一分钟就可能爆炸,九大行星立刻毁灭,嘿,所以要赶着开心。”

  小何觉得这样的乐观背后,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伤心事,只是不便询问。

  他送她回家,在门外,似有话要说,脸上露出依依神色,于波却没有给他机会,转身进屋。

  她才要找正印,没想到正印已在家里等她。

  姐妹俩异口同声问:“他是谁?”

  然后又一起大笑起来。

  “是那种你向往的恋爱吗?”

  “还不是,”正印遗憾地回答,“你看我一点也没有消瘦,亦没有患得患失,由此可知不是那回事。”

  “你是坚持恋爱必要吃苦的吧?”

  正印回答:“我深信无论追求什么,都要付出严重代价。”

  宁波靠在床头上惨笑,“那,还去不去?”

  “问你的心。”

  “我是无肠公子。”

  正印哈哈大笑,“越是这样的人,越是一发不可收拾。”

  宁波悻悻然,“多谢你的诅咒。”

  方景美女士探头进来:“在说什么?”

  宁波大大方方笑道:“当然是在说男生。”

  阿姨大表关怀,“宁波,你找到人了吧?”

  “妈妈,你为什么不担心我?”

  她母亲瞪她一眼,退出房外。

  正印耸耸肩,“各人修来各人福,各人有各人缘法,她就是关心你一个。”

  宁波轻轻说:“我自幼没有家,阿姨才希望我早日成家立室,有个归属感。”

  正印问:“你自己怎么想?”

  “有什么就要服侍什么,我乐得无牵无挂。”

  “对,你那男伴值几分?”

  “零分,光蛋,我希望我的男伴强壮、勇敢、不羁,带我到天之涯、海之角,用眼光足以使我慢慢融化,跌成一团,不知身在何处,像何某,充其量不过做我的好兄弟而已。”

  正印笑,“谁不那么想!”

  “你的男伴呢?”

  “我们下星期到那骚之深海潜水。

  宁波微笑,“那多好,我们多需要办公室以外的生活。

  “你对他印象如何?”

  “咄,我还来不及对他有观感你就已经换人。”

  “现在不同了,最近我年事已高,打算安定一段日子。”

  “他可有钱?”

  “我最喜欢直截了当的问题,是,他相当富有,而且靠的是自己本事,财产可以自主。”

  “你肯定调查过此人?”

  “我有铺保人保。”正印眉飞色舞。

  “结过婚?”

  正印忽然收敛笑容,“不是结过,还在结。”

  “那没用,条件多好也是徒然,他不是你的人。”

  正印申辨,“他爱我。”

  “我也爱你,一点意思也没有,一定要结婚,要不就能赡养。”

  “必须如此现实?”正印踌躇。

  “废活!”宁波恼怒,“你我只得这十年八年青春,要不投资在男伴身上,要不靠自己双手,切莫到了老大还在欢场满场飞找户头,袒老胸露老臂,同妙龄女轧苗头,徒伤悲!”

  “我该怎么办?”

  “给他下哀的美敦,否则马上掉头走。”

  “我爱他。”

  “咄,能爱他,也能爱别人,有什么失系。”

  正印笑得弯下腰,“宁波,我佩服你。”

  宁波也笑了。

  正印的男朋友叫袁康候。

  年纪比较大,有点工于心计,正印请他到家来吃饭,他也愿意,带来水果糖果。

  宁波本有话说,可是鉴于前几次对正印的事参与失败,这次特别沉默。

  饭后见果篮中有石榴,便掏出来慢慢挖着吃,先在白色麻质台布上补上一块毛巾,以免桌布染上石榴汁洗不掉。

  正印吃芒果,赤裸裸用手抓着,汁液淋漓,不可收拾。

  两人作风截然不同,奇是奇在姐姐没感染妹妹,妹妹也不去改变姐姐,和平共处。

  袁康候深觉纳罕。

  电话铃响了,宁波去听。

  正印问:“是妈妈吗?问她为何爽约。”本来今晚她也应当在场。

  宁波抬起头,“是姨丈,你到书房去讲好了。”

  饭厅只剩一下宁波与袁康候。

  静寂了一会儿,袁康候打破沉默,“我觉得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。”

  一个人的直觉有时可以十分准确。

  宁波答:“是。”

  “你不妨直说。”

  宁波看着他,“你若伤害正印,还需过我这一关。”

  袁康候一听,大奇,“正印毋须你保护,她已经二十四风,她会对自己负责。”

  “你呢?”宁波微愠,“你有何道德水准,你何故背妻别恋?”

  袁康候吟嗽一声,对方若不是漂亮的年轻女子,他也有话要说,但对着江宁波,他只能答:“我已在办离婚手续。”

  冷不防宁波哼一声,“你们都那样说,然后一办十年的都有。”

  袁康候叹一口气,然后解释说:“我的情况不一样,是女方提出投诉。”

  宁波呵一声,上上下下打量他,“你有何不妥?”

  袁康候啼笑皆非,“我没有毛病,只是双方个性不合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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