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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回到屋内,电话铃响,邵正印去接听。

  “是,来过了,”她对对方说,“仍然很潇洒漂亮,添多一份自信。有没有冰释前嫌?妈,我都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些什么误会了,是,居然好些年没见过面,不,毫无隔膜,她一点也没变,是,那是好事,说些什么?一直抱怨童年没一个完整的家,是,我没去见那个摄影师是明智之举,陌生人有什么好见,不过,那张照片拍得很好……”又说半晌,才挂了电话。

  那边厢宁波把车子飞弛出去,逢车过车,不知多痛快,自十五岁起,她就希望拥有一辆性能超卓的跑车,驾驶时架一副墨镜,右手把住方向盘,左手握一杯咖啡,一副不在乎的样子,这个卑微的愿望总算达到了。

  可是岁月也以跑车那样最高速度沙沙逝去,今日,她为着与正印重拾旧欢而高兴。

  大家都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,真是好。

  车子驶近她熟悉的花档,她慢车停下。

  还没下车已经看到一只桶内插着一小束薰衣草,这种浅紫色的花在英国春天的郊外漫山遍野生长,与洋水仙一般是半野生植物,可是物离乡贵,宁波喜欢那香味,她一个箭步下车去取。

  真没想到另外一只手比她更快,结果变成那只手握住花束,她的手按住他的手。

  她连忙缩回手,已经尴尬万分,没想到那人也同样吃惊,松了手,花束落在地上。

  花档主人笑着走过来,拾起花束,“江小姐,要这一束?”

  “不不不,”宁波说,“这位先生要。”

  那位先生连忙欠欠身,“让给江小姐好了。”

  宁波讶异,“你怎么知道我姓江?”

  那位先生笑,“我刚刚听店主说的。”

  他是一个十分英俊的年轻男子,穿便服,白色棉T恤,一条牛仔裤,身段一流,宁波别转面孔,太露骨了,目光如此贪婪地落在人家身体上确是不应该。

  档主把花包好递给她。

  那男子跟在她身后。

  她转过头,他停住脚步,看着她微笑。

  宁波有点困惑,“有什么事吗?”

  “我住宁静路三号。”他笑笑说,“我们可能是邻居。”

  宁波释然,“是,我是你左邻。”

  他问:“你是那位练小提琴的女士吗?”

  宁波笑,“不,不是我,我已久不弹此调,练琴的是我外甥女,她有时来我家。”

  那位男生自我介绍:“我姓曹,江小姐,我叫曹灼真。”

  宁波暗暗称赞一声好名字。

  “我们家上两个月才搬进三号。”

  宁波笑笑,“有空来坐。”

  他踌躇着问:“这不是一句客套话吧?”

  “不,你随时可以来喝下午茶。”

  他笑了,用手擦擦鼻尖,“那么,什么时候去呢?”

  宁波笑道:“你把电话给我,我联络你。”

  他立刻把手提电话号码写下来给她。

  宁波对他说:“得失之心不要看得太重。”

  那小曹唯唯诺诺,有点腼腆。

  回到家中,发觉罗锡为站在露台上。

  他转头对妻子说:“那小子是谁?那么猖狂,光天白日之下,勾引有夫之妇。”

  “你都看见了?”

  “是,一丝不漏。”

  “那你看错了,人家才二十多岁。”

  “越年轻越疯狂。”

  “人家打听拉小提琴的女子。”

  “那不是你吗?”

  “我?”宁波大笑。

  电光石火之间,罗锡为明白了,“是囡囡。”

  “对了,罗先生,你总算弄清楚了。”

  “不是你吗?”罗锡为无限惆怅,“你已无人争了吗?已没人对我妻虎视眈眈了吗?”

  宁波坐下来,“从此以后,只得我和你长相厮守了。”

  “嗄,”罗锡为故作惊骇地道,“那多没意思!”

  “是,”宁波无奈,“狂蜂浪蝶,都已转变方向。”

  罗锡为说:“在我眼中,囡囡不过是刚学会系鞋带的孩子,怎么会吸引到男生?”

  宁波只是微笑。

  “囡囡几步?”

  “十六岁了。”

  “有那么大了吗?”罗锡为吓一跳。

  宁波稍后调查到曹灼真的确住在三号。

  那个周末,囡囡带着琴上来练习的时候,宁波做好人,拔电话给曹灼真,“她刚到,你要不要来?”“我马上来,给我十五分钟”,宁波不忍,叮嘱道“开车小心”,“多谢关心”。

  放下电话,宁波对囡囡说:“腰挺直,切勿左摇右摆,记住声色艺同样重要,姿势欠佳,输了大截。”

  囡囡叹口气,“我痛恨小提琴。”

  “将来老了,在家没事,偶尔弹一曲娱已娱人,不知有多开心。”

  “哗,那是多久以后的事?”

  宁波微笑,“你觉得那是很远的事吗?”

  囡囡理直气壮,“当然。”

  “我告诉你,老年电光石火间便会来临,说不定,他已经站在大门口。”

  这时,有人敲门。

  宁波大声恫吓,“来了,来了!”

  囡囡尖叫一声,丢了琴,跳到沙发上去。

  宁波哈哈大笑前去开门,门外站着的正是焦急的曹灼真,宁波朝他眨眨眼,“咦?小曹,什么风你吹来,进来,喝杯茶,聊聊天。”

  囡囡好奇地自沙发上下来,“什么人?”

  宁波给他们介绍。

  心中感慨良多,那个时候,她们的异性朋友怎么好登堂入室,总要等谈论婚嫁了才敢带回家中见父母。

  即使是同学,也得选家世清白功课良好的方去接近,那时做人没自由。

  两个年轻人谈了一阵子,宁波冷眼旁观,发觉囡囡不是十分起劲。

  她提醒外甥:“你不是想读建筑吗?请教师兄呀!”

  可是囡囡伸个懒腰笑道:“那可是多久之后的事,进了大学读三年才能考法科,慢慢再说。”有的是时间,她不必心急。

  二十分种之后,宁波暗示小曹告锌。

  小曹依依不舍走到门口,情不自禁把头咚一声靠在门框上,轻轻对宁波说:“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女孩子,神情与声音像安琪儿似的。”

  宁波嗤一声笑出来,“有没有问她要电话号码?”

  “有,记在这里。”他指指脑袋。

  “祝你好运。”

  “谢谢你,我会需要运气。”

  他走了,宁波关上门,问囡囡:“觉得那人怎么样?”

  囡囡摇摇头,“太老了,不适合我。”

  宁波大吃一惊,“老?”

  “他已经二十六岁了。”

  “你不是一直说男朋友是成熟点好吗?”

  “二十一二岁也足够成熟了,他比我大整整十年,比我多活半世人,没意思。”

  宁波哗一声,难怪小曹说他需要运气。

  那天晚上罗锡为回来,宁波把整件事告诉他。

  罗锡为笑道:“幸亏你与我同年。”

  宁波看着他,“如果你比我小三五岁更佳,我老了,你还有力气,服侍我。”

  罗锡为说:“有一件事我不明白,囡囡不算不好看,可是比起你和正印小时候,那姿色是差远了,直没想到男生会如此着迷。”

  “真的,真的胜过她?”

  “漂亮多了!”

  “就算是正印,也比囡囡标致。”

  “是,囡囡的脸盘略方,没有正印好看。”

  “谢谢你,罗锡为。”

  “不客气。”

  宁波一个人走到露台,往山下看,夜景宝光灿烂,闪烁华丽,也许是疲倦了,她竟一点感触都没有,凭着栏杆,吸进一口气,仔细欣赏那一天一地的灯光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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