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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三个大学生加一起,不及初中尚未读完就能白手兴家的父亲一只手指尾。

  大哥一直说:「那时社会有大把机会,美金才一兑五,光是收取利息,已是富翁。」

  看,并非他无能,是社会好景不再。

  不为用双手揉了揉面孔。

  忽然之间,她觉得有点累。

  糟,上了飞机,还得捱二十小时航程。

  她坐在经济客位,身边是一位年轻太太,像是刚生养,手抱婴儿,面目有点浮肿。

  不为想到自己。当年,她也在加拿大出生,母亲特地吃苦替她争取到一本护照,这件事,叫大哥二姐都很妒忌:「爸妈偏心」。

  不为看着那新生儿,当年,她肯定也是这样个子小小,由母亲千辛万苦带返家中。那幼婴每三两个小时就喂一次奶,不然就哭泣,声音宏亮,把不为吵醒。

  年轻母亲致歉:「打扰你了。」

  「不怕我睡不着。」

  「我倒是累得慌。」

  不为同情她,[这样吧,你眠一眠,我替你照顾小家伙,他是男是女?」

  「女婴,叫珍美,才两个星期大,你叫她名字,她会笑。」

  「这罐装奶瓶只要装上橡皮嘴就可以喝?要不要加热?」

  「就这样就可以喂。」

  不为轻轻抱起婴儿。

  那个太太像是十分放心闭上双目几乎立刻睡熟,动都不动了。

  不为才抱了一会儿,就发觉小家伙虽然一点点大,但是重得像一袋面粉,而且会扭动。

  婴儿喝了一小瓶奶,吐了一点出来,抹干净了,沉沉睡去。

  飞机舱终于静了下来。

  一觉醒来,婴儿呜呜声,又饿了。不为再为她准备食物,一边手臂已经麻木。

  她抱着婴儿站起来踱步,一直走到飞机尾部又回来。

  她同幼婴说话:「珍美,将来长大了,可会记得曾与我这个阿姨邂逅?」

  就这样,在走廊上又喂多一次奶。

  不为看看手表,她已义务做了四个多小时保母,珍美的母亲也该醒了。

  她回到座位,把幼婴放进篮子。

  「太太,太太。」

  没有回音。

  不为伸出手去轻轻拍她肩膀。

  那少妇的头一侧。不为看到她青白的面孔暗叫一声不好。她当机立断,立刻叫服务员。不为轻轻与他们说了几句。服务员一看面色大变。

  接着,服务员请来一名乘客。

  「我是医生,请让开。」

  他替少妇检查,半晌抬起头来,轻轻说:「已无生命迹象。」

  不为十分震惊,怔怔落下泪来。

  她一直坐在少妇身边,她竟不知她已辞世。

  「小姐,你俩是否亲友?」

  「我俩并不相识。」

  「我们看见你一直抱着她婴孩。」

  「我见她疲累,义务帮忙。」

  服务员低声说:「飞机个多小时抵埠,我们可否请你维持缄默,以免引起其它乘客不安?」

  不为点头。

  「我们替你转一个位子。」

  「不,我没问题,我坐这里很好。」

  「请不要勉强。」

  「我想抱着婴儿。」

  机长出来,与不为说了几句:「我们已经通知地面,伍小姐,多谢你的镇定协助。」

  不为有点呆。

  她轻轻抱起珍美。幼儿仍在熟睡,少妇端坐着动也不动。

  飞机降落护理人员匆匆上来把少妇抬走,乘客—一散去。他们约莫知道飞机上发生了一些事,议论纷纷。

  不为最后一个离开飞机舱。

  她看到那少妇的丈夫,那年轻人不置信地领走了婴儿,他还不晓得可以哭。

  不为拨电话给保姨。

  「我已经到了。」

  「在爱主医院六三六号房,经过急救,情况已稳定下来。」

  不为叫了一部车子,拎着行李往医院。

  像一步步攀上爬山墙,凝神、提气、抓紧四位踩牢凸点,把自己拉上去。

  她深呼吸一下,推开六三六号房门。

  一进去便看见母亲已经醒来保姨在她身边。

  她听见母亲问:「门口是谁?真像不为,假使是不为就好了。」

  不为鼻酸,「妈妈,正是我,我来了。」她咚一声跪在母亲床边,埋头在她手里。刚才所有惊吓、迷惘、疲劳,使她晕眩。

  保姨给她一杯水,手搭在她肩膀上。

  不为与母亲说了几句。欧阳医生来了,把病况告诉不为。

  「才六十八岁—一」不为不甘心。

  医生说:「各人情况不同,她左手活动会有点不便,算是不幸中大幸。」

  不为点点头,她蹲在母亲身边轻轻安慰。稍后不为转头同保姨说:「我回家去看看父亲再来。」

  「你睡一会儿。」

  「哪里合得上眼。」

  保姨紧紧握一下不为的手。

  她去叫车子回家。

  天气潮热,不为只想淋浴洗头,她的感觉像跑过马拉松,半途不支倒地,此刻躺担架上。

  在轮候计程车的人龙中有一抱婴儿少妇,好心途人纷纷让她排。少妇连忙道谢。

  「多大了?」

  「刚满月。」

  「是男是女?」

  「是个女儿。」

  不为低下头。飞机上少妇叫什么名字?她竟不知。

  片刻空车采了,不由得她不行动。

  车子到了家门门,立刻打开,保姨已知会女佣她会回来。

  「我父亲呢?」

  「在书房里。」

  不为走进书房,看见父亲坐在茶几前玩拼图游戏。

  他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,因为穿着白衣白裤,不为猜想他是一个护理人员。

  他看见不为,朝她点点头。

  不为走近,只见父亲手上拿看一块不等边三角形,不知放进哪个空位,正在踌躇。

  不为叫他:「爸爸。」

  老人刚理了发,剪整齐平头,刮了胡须看上去舒舒服服,叫不为放心。

  他看到不为微笑「你来看我?」

  「是,爸,我来看你。」

  他想一想,「你真乖,你父母好吗,代我问候他们。」

  不为颓然,坐倒在地,抱住父亲膝,静静落泪。

  老人忽然欢呼起来,原来他成功把手中拼图放好。

  不为点点头,他已进入另一个天地,不能以常人目光来测度他的得失。

  不为退出书房,到自己房间淋浴。穿看毛巾治衣的她累得倒在床上不能动弹。

  她睡着了。

  梦见一个小女孩向她走来。

  不为焦急地问:「你见过我女儿没有?」

  女孩衣着标致,看着她不出声。

  「我生了一个女儿,同你差不多年纪,你见过她没有?」

  那女孩忽然开口:〔我就是你女儿。」

  不为惊呼。

  「不为,不为,醒醒。」

  原来保姨也回来了。

  不为长长吁出一口气,她不敢对着长辈长嗟短叹。

  保姨端上一碗绿豆粥, 「来,很鲜甜。」

  不为连忙吃了一羹,「呵,有红枣。」

  [你爸喜欢吃,胃口好,一天两顿点心,你妈说他幸亏还有这个享受。」

  「都由保姨巧手做出来。」

  保姨笑「你见过我的好帮手了?」

  「是那个剪平头长方脸的年轻人?j

  「是我远亲,叫于忠艺,专负责护理你父亲自,他来上工之后,我轻松得多了,他有驾驶执照,又谙厨艺,且懂得修理电器,最重要是人沉默,不爱说话。」

  「爸好像与他合得来。」

  「是,他俩投缘。」

  不为喝完粥。

  「再添一碗。」

  「饱了,保姨,不劳他们几时来?」

  「不劳已在飞机场,就叫了忠艺去接,她们夫妇带着两个孩子,四件行李,叫车不方便。」

  不为跳起来,「地方够住吗?这下子怕要吃大锅饭了。」

  保姨笑,[够,一定够,只怕他们不回来。」

  不为也笑,「实在挤不下,我可以搬去朋友家。」

  第二章

  这时,已经听到楼下一阵骚动,不为说一声 「来了」。立刻套上线衫赶下楼去。

  只见不劳夫妇已经在门口。她一抬头,看见不为,立刻说「你也到了,可见还是女儿好。」

  不为点点头。

  不劳的丈夫是碧眼儿,姓艾历逊,祖上是威京人,即是今日挪威,已在美国住了三代。虽是洋人,在大学读中文说得一口好汉语,只不过有点文言腔,当下他用普通话说:「妹妹好,妈妈身体怎样,真叫人牵挂。」

  不为说:「你先去看爸爸。」

  那两个八九岁的混血男孩立刻四处奔窜研究新大陆。

  艾历逊是个好人,殷殷问道:「妈妈几时出院?」

  不劳说:「换件衣服,立刻去看她。」一边吩咐人把行李拎上楼。

  「我要分两间房间,先到先得,迟者向隅,不为,你挪一挪,我要征用这两间。」

  不为忙不迭说:「好好好。」

  这一切都看在一个人的眼睛里,那个人不出声他是于忠艺。

  不劳拍拍手「占美、威利,快去梳洗,我们要去探望婆婆。」

  嘭一声,孩子们已打烂了一只青花瓷罐。不为阿姨同那两个小孩说:「将来公公婆婆会把这些财物留给你们,现在打烂将来没有,明白吗?」那两个男孩眨着眼一溜地跑开。

  保姨笑「长得真漂亮。」

  不劳咕哝:「我累得像个死人。」

  「你一个人回来不就得了。」

  不劳微笑「你晓得什么,这叫人多势众.他们一家进门,你就知道了。」他们,指的是大哥不虞一家。

  不劳同不虞合不来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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