瑞芳问:“那些珠宝,是不是拿到铁芬尼重镶的一批?”
“大概是。”
瑞芳说:“我开始觉得事情不是夫妻吵闹那么简单了。”
我看瑞芳一眼。
隔一天我独自出门,溜达很久,肯定没有跟梢的人,才到榭珊住的大厦。
原来为她租的是十二楼,电梯停在十一楼,我按铃。
女佣人来开门,榭珊迎出来。
她说:“他们到过十二楼。”
我点点头。
“我还能躲多久?”她问。
我说:“他们迟早会找到你的。”
“我必须将一部分珠宝出售。”她说,“我要用钱。”
“要拆开来卖。”我说。
“你有办法吗?”
“没有,我经理人或者懂得窍门。”
“越少人知道越好。”她说。
我迟疑一会儿,“你取普通的一点给我看看。”
她转人房中,出来的时候手中一堆宝石,在灯光中闪闪生光,我只看一眼,就知道难以脱手。
我拿出其中一串钻石,拧坏了扣子,我说:
“隔几天我再来。”随手放入口袋。
榭珊说:“你为我一再冒险,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”
为你,为你是值得的。我心中说。
“你好好照顾自己。”我说。
她站在偏厅的门边,光线在她背后透过,为她的头发镶上一道金沿,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许多。
“我想去剪头发,”她说,“又不知道地方”
“我陪你去。”我说。
“我从没上过理发店,”她说:“你不会相信吧?我真想在繁忙的街道上走—走,试一试人挤人的滋味,在小饭店吃一顿饭,还有跳舞、看电影。”
“我陪你去。”我说。
她点点头:“我等你消息。”
我把那串钻石拿到珠宝店去修理,同时装作不经意地问一问价钱。
店员说:“约二十万元。”
我付榭珊二十万元,当夜把项链当礼物送给瑞芳。
瑞芳抬抬眉毛,“你疯了,我若要戴这种东西,大不了向母亲去借,真是!”
我赌气,“那么还给我,让我藏在保险箱中,隔十年拿出来卖,起码赚一倍。”
“财到光棍手,我才不还,”她满意地笑,“你怎么兴致那么好,嗯?给我买礼物。”
我低头出一会儿神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“嘿,你是良心发现?”她笑,“抑或庆祝盼眯回家?”
我一怔,“她可以回家了?”
“瞧你这做父亲的,当然,疗养院已批准她回家。”
我说:“那太好了。”连自己都奇怪,怎么气语中没有太多的欢欣。
盼眯回来的时候穿一件浅蓝色的短大衣,白色长统袜,白色小手套,短头发梳成大人样子,戴着顶毡帽。
她—双圆眼睛炯炯有神,不似孩童,她规规矩矩的叫我:“爹爹。”我只觉得她非常陌生。
我很惭愧,为榭珊忙得透气时间都没有,忽略了孩子,我蹲下来,“眯眯——”
“爹爹,”她很不乐意的说,“你与我说话,不必蹲下来,我听得到你说什么。”
我十分惊讶,看向瑞芳,瑞芳耸耸肩。
我咳嗽一声,“你要不要看看你的房间?”
她皱上眉头,推开房门,四周围打量。
盼妮远远站着,叠着双手,置身事外的样子。
只听见眯眯说:“我要白色的床罩,跟姊妹一样!”
我很吃惊,盼妮把我拉过一旁说:“她现在是只小怪物。”
我说:“她起码长大了十五岁!”
盼妮装个鬼脸,“宋家明是个巫医。”
我不置信的看着眯眯,“如果不是同一张面孔,我发誓这不是我的小女儿。”
“让妈妈跟她搞,来,我让你看照片。”她拉我到她的房间。
床上摆着许多照片,有彩色有黑白。
榭珊的照片。
汾妮说:“同学都看过了,都不相信有这样的美人,那是令人做梦的一种美丽。”
也能令人中魔。
我说:“我有事要出去。”
瑞芳进来说:“出去?能不能改期?这是眯眯第一天回家,你理应陪她在家吃饭。”
我迟疑半晌说:“好。”
盼妮说:“爹爹一向最疼爱眯眯,怎么今天这样反常?”
我忽然生气,“每个人都变了,为什么我不能变?”
瑞芳说:“他发神经,别去睬他。”
她一眼看到了榭珊的照片,拾起细细端详,脸上带种难以人信的赞叹。
我说:“我出去买件礼物给眯眯。”
瑞芳说:“你最近的行动真是怪怪的。”
我取过外套走到街上去打电话,接听的正是榭珊。
我问她:“你那边好不好?”
她的声音很平静,“很好。”
“他们没找上门来?”我问。
“暂时还没有。”她说。
“我明天来看你。”我说。
“好的。”
我挂上电话。
我不应去看她,次数多了,总会被跟踪上,不过我的双腿不听脑袋的话,第二天一早,便叫了一部计程车往她公寓去。
我到的时候,榭珊正在试新衣。
她容光焕发,整个人美艳得不能形容,一见我便说:“少堂,我想去剪头发,需要你的意见。”
我把手插在口袋中,微笑地呆视她,她的脸晶莹光辉、看得多一刻都会晕眩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她笑问。
我坐下来,我在想“美人如玉”这句话。
“我想把头发剪短,我从没有剪过头发,”她絮絮的说,“你瞧——”
女佣人帮她把头发解下来,我第一次看见她把头发放下。那把乌亮的丝发一直垂到腰间,在阳光下发出七色的闪光。
我很冲动的说:“不不,千万不要剪掉,太好看了。”
“但是它太长,”榭珊坐下说,“美容杂志上说,头发要有式样,不应老缚在脖子后面。”
我说:“那种杂志只有庸脂俗粉才相信,你不必理会。”
她又笑,“少堂你真会捧人。”
我说:“我是真心的。”随即面孔便红了。
她并没有发觉,邀我吃茶,替我放好糖,加进牛奶,递给我。
她高兴的说:“既然你那么讲,我就不去理发店了——”她迟疑一下,“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长头发?”
我一颤,抬起头。
她已经离开了宋家明,问这个话是什么意思?她还认识什么男人?除我之外,并无他人,我的心剧跳起来。
她说下去,“我很怕他们会找到我,目前最安全的地方是他们已经搜过的地方,我明天搬回楼上住。”
我点点头。
她忽然悲哀起来,“少堂,我想起—句老话:天下虽大,无容身之处。”
“你暂时先别怕,”我安慰她,“我会尽力帮助你。”
她低头不语。
“来,”我说,“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,我带你到一个好地方去吃顿饭。”
我与她自前门走出去,如果有人守着这幢大厦,前后门都一样避不开。
榭珊说:“我没有发觉追踪的人,一张生面孔都没有,令我更加惶恐——我们不说这个,你要带我到哪里去?”
我可以看到她眼中的恐惧、惭愧没有保护她的能力。
我带她到意大利小馆子吃比萨。
榭珊的姿容吸引了邻座的客人,让她出来亮相是非常不智的事,但我不禁为她骄傲,呵,男人的虚荣心,我愿意一辈子呵护她。
离开餐馆,我与她在街上散步,她对我说,她从来没试过独自在街上逛,宋家的四兄弟一向是她的保镖。
我忽然说:“那时候,你是一个王妃。”
她闭紧嘴唇,不想再说宋家的事。
她很兴奋,频频告诉我,外边的世界比她想象中的更自由更活泼,她想她会适应。
我凝视她,我问:“你是真的不回去了?”
她答得很快,“死都不回去。”
我放心了。
回到家,瑞芳来开的门,她面有愠色,一见我便把我拉在一旁。
“你到什么地方去了?”
我看着她,一时不知道该撒哪一个谎。
她说:“我全知道了,宋约翰在里头等你!”
我的心一跳。
“你以为你逃得过他们那种人的眼睛?你白白惹事。人家夫妻不和,只有劝人家和好,你却帮人家的老婆东藏西躲,这是什么意思?”我的心沉下去。他们果然又一早知道了。
“现在人家来要人,你这个台塌得可真到家。”她愤怒地埋怨。
我已许久没有看到瑞芳发脾气了。
我呆着一张脸看牢她。
客厅里传来宋约翰的一声咳嗽——“少堂,你回来了?”
“是。”我横着心走出去。
“少堂,我是来要人的。”他开门见山说。
“她不会跟你们回去。”我说。
“要她亲口对我说,我才回去回复。”他答。
“积克,”我说,“你们为何不放过她?”
他说:“少堂,这是我们的家事。”
“可是她——”我忍住了。
宋约翰注视我良久,忽然怪异的笑,“少堂,你以为——你以为她出走是为你?”
我愤怒,涨红了脸,大声地答辩:“我是她惟一的朋友!”
宋约翰叹口气,“少堂,你带我到她那里去,我不想直接去敲门,她到底还是我们家少奶奶。”
我转头,瑞芳站在门口,瞪着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