宦楣有点僵,这番未经他同意,爬上天台来,在一具望远镜内,窥视他的行动,会不会过分?
宦楣决定依着原路下楼去。
没想到玳瑁猫的见略与她相同,一人一猫,争用楼梯,险象环生。
正爬在半空,她听到一把充满笑意的声音:\"你想上去呢,还是下来?\"
宦楣无地自容,满面通红。
聂上游伸出手臂来接她,\"跳。\"
他抱住她,轻轻提她放在地上。
\"来了多久了?\"
宦楣回过来,恢复本色,\"十分钟。\"
\"如果你继续突击检查,终于有一次,你会看到你要看到的人与事。\"
\"那又是什么?\"宦楣笑嘻嘻问。
\"看到我对牢你的照片倾诉爱慕之词。\"
\"你有我的照片吗?\"
聂上游笑,\"进来喝杯茶。\"
他移开一只茉莉花盆,\"门匙在这里,下次请自便。\"
这样豁达,又不似是个隐藏秘密的人。
宦楣累了,看见长沙发,便躺下去,用一只坐垫遮住面孔挡住光线。
聂君坐在她身边翻阅文件,开头的时候,她还听见纸张刷刷声,隔一会儿,累极入睡。
醒来的时候,她动弹不得,发觉聂君背着她睡在外档。
她抽出一只手,去找香烟,他醒了,但是没有动,她缩回那只手,他也知道她知道他醒了,但不敢动,一转身,他的鼻子就会对准她的。
过了不知多久,她听见他问:\"你是否是一个奢华的妻子?\"
宦楣笑,\"请问阁下有什么打算?\"
他也笑,\"你兄弟婚后恐怕会搬出去住,届时你会寂寞。\"
宦楣点点头,\"你也知道了。\"
他仍然背着她,但是握着她伸过来的手,\"不论好消息坏消息,在这个城市都传得快捷。\"
\"你煮了饭没有?\"
\"该死,把我当灶下婢。\"
宦楣笑得气促。
过一会地她说:\"当心啊聂上游,我也许会爱上你。\"
\"这样严重?我可以做些什么预防措施?\"
\"送我回家。\"
\"你吃过我家的饭,别家的茶礼不能满足你。\"
宦楣打算自沙发另一边爬出去,大腿已经搁在沙发背,谁知道重心一失,整张沙发倾侧,把她抖在地上,吓得聂君叫出来。
宦楣大乐,忍不住高声长笑。
接着的一段日子,她帮着母亲忙宦晖的订婚宴会。
一切都筹备妥当的时候,她跑到大哥面前,问道:\"为何你一点都不急?\"
\"反正我一套西装就可以出场。\"
\"自由蛮紧张的。\"
\"母亲说订婚后让她搬来同住。\"
\"她真心喜欢自由。\"
宦晖看着妹妹笑。
宦帽悻悻道:\"我知道你想什么,老妈爱自由,因为在我身上得不到温暖。\"
\"我没有说过,真的算起来,我比你更不孝。\"
宦楣握住他的手,\"为何你语气充满自责?\"
宦晖苦笑。
\"你情绪低落已经有一段时期了,快快为这宗喜事振作起来。\"
宦家并没有邀请太多客人,最令宦楣诧异的是,女方交上来的名单也只得疏疏落落三五个名字。
她与自由说:\"你可以邀请整班同学来喝杯喜酒。\"
自由摇头笑曰:\"别麻烦人家了。\"
宦楣艳慕自由的潇洒,轮到她的时候,她也希望可以这样做。
\"自由,你比你的年纪成熟得多。\"
自由回答:\"没有父母的人通常长得快。\"
宦楣心里还有几个问题:冉镇宾会不会与叶凯蒂同来?父亲会不会划掉梁小蓉的名字?宗平与上游同场出现有没有尴尬?
一切顾虑都是多余的。
天气虽然略见料峭,却是个天清气朗的好日子。
自由打扮好了,一亮相,连宦楣这样爱挑剔的人都忍不住赞叹大哥眼光,一身乳白缎子礼服端庄秀丽,脖子三串珍珠的晶润光辉直映到她盈盈的笑靥上。
宦楣轻轻同父亲说:\"满意否?\"
宦兴波点点头。
宦太太在一旁轻轻说:\"所以我一直说,对亲家讲的是人品,不是身家。\"
宦楣站在门口迎宾,梁小蓉出现的时候她惊喜的迎出去与她握手,小蓉独个儿来,而且消瘦得多,她们俩没有讲话,紧紧握手,她逗留一会儿便离去。
宦楣觉得心安理得,脸上的微笑自然得多。
冉镇宾踏上斜坡来的时候,身边没有女伴,宦楣心中一叠声庆幸。
冉镇宾:\"宦翁呢?\"
宦楣抬起头四下张望,果然,找不到父亲的踪迹,也不在意,她看到母亲正与自由的兄嫂寒暄。
宾客差不多到齐,花园有点挤,宦楣全神贯注的在人群中周旋,并不觉得累,但新鞋永远轧脚,是不争的事实。
上半场已过,宦楣决定回屋里换鞋。
经过厨房看到巧克力蛋糕,忍不住坐下舒舒脚筋饱一下口福。
刚在这个时候,宦兴波推门而入,宦楣叫声\"爸爸\",才看到父亲身边跟着四名大汉,皆穿深色西装,脸色沉着。
宦楣只见父亲面如土色,不禁站起来问:\"你们是谁,为何挟持家父?\"
他们并不理会宦楣,只是对宦兴波说:\"宦先生,请你跟我们自后门走。\"
宦楣急了,赤脚跟上去,\"爸爸,你上哪里去?\"
她拉住父亲衣角不放。
一位大汉转过头来,以比较温和的语气说:\"宦小姐,令尊协助我们调查一些事情,稍后即返。\"
宦楣脸色转得煞白,\"调查什么?\"
\"眉豆,让他们走。\"
宦楣一转头,见是邓宗平。
\"你来了,\"她嚷,\"快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,这些人是谁?\"宦楣硬是挡在众人面前,不肯让路。
其中一位大汉不耐烦,\"小姐,速速让开,否则告你阻差办公。\"
宦楣犹如被人兜头兜脑浇了一盆冰水,通体生凉,牙关打战,\"你们,你们是——\"
宦兴波的声音非常疲倦但仍然维持镇静,\"眉豆,快让开。\"
邓宗平挺身而出,\"诸位,我是宦兴波先生的律师。\"
宗平尾随他们而出。
宦楣一直追上去,看着父亲被四个人推上一辆车子。
邓宗平回头劝说:\"眉豆,你且回去,有我在,请放心。\"
宦楣看着宗平,已乱的心总算得到一点依归。
只见两架车子直驶下山坡,绝尘而去。
园子里参加酒会的宾客并没有看见这一幕,只除了一个人,他是冉镇宾,他目击宦兴波被带走,扬一扬左边的眉毛,随即离去。
宦楣回到厨房,发觉双手不停颤抖,连忙取过一杯烈酒灌下肚子。
\"你在这里。\"
宦楣抬起头,\"上游。\"她几乎没瘫痪。
聂上游过来扶住她,\"快坐下,你脚底流血。\"
\"他们把父亲带走,\"宦楣抓住上游的肩膀,\"为什么?\"
聂上游用毛巾拭干净她足底伤口,找到急救箱,替她敷药,\"割得很深,我替你召医生来打破伤风针。\"
\"你没有听到我说什么?回答我。\"
聂上游沉默一会儿,终于说:\"眉豆,那四个人是警方商业调查科人员。\"
\"我不相信。我不相信这件事。\"她跳起来。
\"坐下!\"
宦楣呆呆坐下。
\"这件事你无能为力,不如静待其变。\"
宦晖推开厨房门,\"你们在这里偷东西吃?父亲呢,大家等他致词呢。\"
宦楣瞪着兄弟,\"毛豆,你是知道的,你一直知道发生什么事,\"她扑过去,\"你瞒得我好苦。\"
宦晖抓住妹妹的拳头,\"你在说什么?\"
\"警察,父亲跟了他们走。\"
宦晖整张面孔变为死灰,\"几时?\"
\"刚才,十分钟之前。\"
\"我的天,律师,快找我们的律师。\"他比宦楣更乱。
\"宗平跟他在一起,宦晖!你听我说,此事不可让母亲知道。\"
聂上游提高声音,\"两位请静一静。\"
宦晖颓然坐下,掩脸痛哭。
\"毛豆,毛豆,究竟是什么,你为何哭?\"
聂上游轻轻叹息。
宦楣转过来瞪他,\"你也知道真相?\"
只听到身后有人说:\"谢天谢地,找到你们了。\"
许绮年走进来,只见她钗乱发散,神色慌张,一把拉住宦晖,\"警方在抄钧隆,你最好与我回办公室去。\"
宦楣耳边嗡一声,只觉许绮年的声音很远很远,她耳朵接收有问题,一切都不像是真的,好似不知怎地,误入他人的一个噩梦里。
宦晖如行尸般跟许绮年出去。
宦楣呆了一会儿,跟聂上游说:\"我想也不用再瞒什么人了,六点钟新闻会公布一切。\"
聂上游不响。
\"外边还有一个酒会呢。\"
宦楣找到鞋子,巅巍巍踏进去,掠一掠头发,拉一拉衣裳,取出小镜盒,想补一补,但是手抖得无法搽唇膏,她终于放下口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