\"眉豆,不知怎地,我忽然想结婚。\"
\"你,宦晖?\"他妹妹大吃一惊,用手指指着他,\"你想害谁?\"
宦晖闻言低头不语。
宦楣即时后悔,不该在他不如意的时候打击他。
于是连忙说:\"好,你先去注册,我跟着来。\"
宦晖忽然问:\"你想会不会有人愿意同我们结婚?\"
宦楣一怔,立刻强笑道:\"怎么没有,前仆后继。\"
但是宦晖没有笑。
宦楣亦感觉到一丝强颜欢笑的气氛。
事情好像真的全过去了。
这个城市天赋异禀,无论是什么样的伤口,都可以迅速止血,愈合,了无痕迹。
只有老司机一个人还在诉苦:\"要命不要命,四块九角半会跌到五角三仙,不知何日可返家乡。\"
宦楣也并不十分同情他,愿赌总得服输。
宦晖没有痛改前非之前她已经脱胎换骨,现在两兄妹常常在家陪母亲晚膳。
宦太太开头觉得高兴,稍后就有点担心,\"出去呀,你们出去玩呀。\"她受宠若惊,担当不起,就希望恢复旧状。
宦晖变了一个人似的。
宦楣总不相信他会学乖,在父亲身上打探消息。
\"爸,毛豆想成家立室。\"
宦兴波不置可否。
宦楣小心留意父亲的神色,不见有变,略为安心,她不信这么大的事故会没有后遗症,只要父亲稍露端倪,她便盘问到底。
她要父亲说宦晖,父亲偏要说她,\"你又是几时决定做乖女儿的?\"
宦楣想一想,已经有了答案,当我发觉自暴自弃一点帮助也没有用的时候,但嘴里却说:\"我自出生就是个好女儿。\" 宦兴波莞尔,\"是吗,你是吗?\"
\"当中身不由己的误会太多而已。\"
宦兴波回味这句话,顿时百感交集,当下不露声色,只说:\"你叫宦晖把那女孩带回来我们瞧瞧。\"
噫,父子双方都有诚意。
艾自由上来那一日,穿着时下少女流行的名贵便装,水手领藏青夹白条子毛衣配宽身裙子,双手插在口袋里,一头青丝用根缎带松松扎在脑后,宦晖跟在她身后,替她拿着书包,他刚自补习老师处把她接来。
宦楣这次看到自由,才知道为什么对她有特殊好感,她像足几年前的宦楣。
当日拿书包的那个人是邓宗平。
宦楣招呼自由,\"你请坐,家母马上下来。\"
自由朝宦晖笑一笑,一点不觉拘谨,在沙发中伸一个懒腰。
宦楣万分感慨,不多久之前,她也是这样天真可爱的小女孩,倘若可以把当日那个自己找回来,走遍万水千山也是值得。
此刻她只希望自由的感情道路比宦楣顺利。
宦晖有点紧张,\"我去催催母亲。\"
宦楣趁他走开,问自由:\"你觉得宦晖怎么样?\"
自由坦自爽直,\"对我很好,我很喜欢他。\"
宦楣微笑,\"是怎么样的喜欢?\"
自由并无腼腆之色,\"很深的喜欢。\"
宦楣不知怎地忽然问:\"倘若他不是今日的宦晖了,你仍然喜欢他?\"
自由诧异的问:\"人可以分昨日今日明日吗?\"
\"可以,人会变的。\"
\"不,\"自由笑说,\"你的意思是环境会变。\"
\"对。\"这小女孩真有意思。
\"环境不会比现在更坏,宦晖说,许多人都利用他的身分,对他有企图。\"
他那样说过?宦楣大大讶异,她一直以为他喜欢那些人,爱搞那种关系。
看样子兄妹之间了解不够。
\"他说他有点厌倦,有机会的话,他想找一个风景幽美的小镇隐居。\"
宦楣觉得好笑,他,毛豆?她不相信,这不过是一时的意兴阑珊。
宦太太下来了,把自由迎到楼上小会客室。
宦楣没有跟上去。
老司机匆匆过来,\"小姐,麻烦你,宦先生要那只黑色公事包。\"
宦楣进书房取给他,一边问:\"他要公事包干什么,不是说好回来吃饭吗?\"
\"看我,险些给忘记,\"老司机拍一下额角,\"宦先生与冉先生谈公事,不吃饭了。\"
宦楣一怔,这个日子事前征求过父亲的同意,他不回家赴约,可见是有急事,宦楣知道她父亲的脾气,他一向喜欢主动,今日取消一个约会去迁就另一个,可见是被动,不但有急事,且有点身不由己。
同冉镇宾谈公事。
宦楣忽然想起坐在冉某身边的叶凯蒂,她伸手拍拍胸口,联想力别太丰富了。
\"眉豆,眉豆。\"
她听见叫,走进饭厅去坐下,一边说:\"爸爸有事,不回来了。\"
谁知宦晖一听,手一震,半碗汤倾泼出来。
自由连忙取过餐巾替他揩手。
宦楣看在眼里,发觉自由也对宦晖很好。
宦太太对自由说:\"你别见怪,宦家男人一向视工作为第二生命。\"
自由笑笑不语。
宦楣肯定宦晖跟她一样食而不知其味。
只听得宦太太不嫌其烦地问了足足千余条问题,把艾家家宅查得一清二楚。
宦楣只听到自由答:\"父母已经过身,我跟兄嫂生活已经有十年以上,十分渴望有自己的家庭。\"
宦楣知道母亲会得喜欢这个单纯但绝不愚钝的女孩子。
她让她俩继续谈下去,向宦晖使一个眼色,便离开饭桌。
宦晖与她走到走廊,她悄悄问:\"爸爸同冉镇宾有什么新计划?\"
宦晖强笑,\"我只知道,冉镇宾要娶叶凯蒂。\"
\"什么?\"
\"不能置信是不是,凯蒂终于得到她要的一切。
两兄妹面面相觑,苦笑。
宦晖叹口气:\"现在我才知道,我逼人太甚了。
宦楣始终护着大哥,\"冉镇宾跟你全然不同,他可以做主,你不能。\"
\"凯蒂不会原谅我。\"
\"我们需要她原谅吗?\"
\"如果还想同冉镇宾谈生意的话,我们需要。\"
宦楣说:\"别低估冉镇宾,商场无父子,亦无恩仇,惟利是图。\"
\"眉豆,我一直觉得你的脑袋远胜于我。\"
\"这算是称赞吗,比你好就算好吗?\"
说到这里,大门打开,他们的父亲回来了。
\"宦晖,跟我来。\"
宦楣连忙说:\"爸爸,艾小姐在这里。\"
宦兴波像是没有听见女儿说什么,一径朝书房走进去,宦晖只得撇下女朋友跟在父亲身后。
自由过来问:\"宦晖呢?\"
宦太太笑:\"他们父子有话说。\"
宦楣拍拍自由肩膀:\"我开车送你回家。\"
自由就是这点好,非常容易商量,她点点头。提起书包,并没有不愉快的样子。
在车上,官婚问:\"自由,你如何认识宦晖?\"
\"我哥哥是钧隆的职员。\"
\"啊。\"宦楣笑,就这么简单。
艾家位于森林般的住宅大厦其中一幢,自由清晰地指导宦楣把车子驶进相当狭窄的马路。
自由笑笑说:\"比起宦宅,这里并不是理想的居所。\"
宦楣即时回答:\"但是你看上去比我开心得多。\"
自由没有回答,笑着挥挥手,上楼去了。
宦楣觉得她很有意思,宦晖自有他的福气。
她把车子驶向聂家。
一边驶一边同自己讲道理:他也许不在家,也许不欢迎不速之客,也许正在招呼朋友。
也许……他俩的关系还未到女方可以随时出现的地步。
道理管道理,宦楣双手一点都不听话,直把车子开到郊外,驶进聂宅的私家路,才停下来。
引擎一熄,她的心也静了。
她把脸伏在驾驶盘上不动,过一会儿,她叹口气,又开动车子,迅速掉头,往大路驶去。
一抬头,看到一个人,穿着运动服,站在路口上,双臂抱着胸前,笑眯眯的问:\"小姐,找人?\"
宦楣松一口气,停车,他一定是听到引擎声了。
聂上游走过来,笑说:\"是一辆火辣辣的车子。\"
宦楣下车,\"这并不是我的座驾。\"
\"把它的故事告诉我。\"
\"你有无好酒美肴?\"
\"你说什么有什么。\"
宦楣把手臂圈着他的手臂,仰起头笑了。
他的家是那么舒服,那种老式大张的沙发,永远罩着雪白的套子,鼻端接近了可以闻到新近浆熨过的香味,躺下去便不想起来。
聂上游是好主人,客人一进门他就知道她要的是什么,她不必多说一句话,他看她的眉梢眼角就已经服侍得她舒服熨帖。
\"我以为你不在家。\"
\"我刚回来。\"
\"又以为一个硕健的雪白皮肤的血红嘴唇的女郎会得应门而出。\"
\"料事如神,我刚在后门把她送走。\"
宦楣不得不佩服他应对的本领,\"你究竟在做什么?\"
\"你真的想知道?\"
宦楣迟疑了,无缘无故涨红了面孔,他一个人在他家中做什么是他的私隐,真的告诉她,怕尴尬的是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