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大畏神情冷冷,问道:“睡得可好?”
萼生刷一声把脸拉将下来.厉声问:“什么意思?”
小刘吓一大跳,只得噤声,也没有笑容。
萼生朝他吆喝:“还不陪我去买干粮。”
刘大畏指指车厢后的大包小包,“都替你办妥了。”
萼生脸色稍霁:睑等齐了人立刻上路。”
关世清很快也下来了。
萼生见他手上提着器材,便说:“我劝你不要把它们带出去。”
“放在酒店房间里我不放心,”阿关非要大展身手不可,“就这辆车?”他已经坐到司机旁边去。
萼生只得任他。
刘大畏已经开动车子.
阿关很活泼地说:“司机,沿途介绍一下风光如何?”
小刘一声不发。
不到三十分钟.关世清已经打起盹来。
这一次,小刘抄近路,路程足足缩短一半,萼生心中暗骂,原来上次他走大回环,故意骗车资,世风日下,倒处都是江湖客,害她累得半死。
一言不发,闷足个多小时,最愉快的反而是阿关,一直睡,十分愉快。
这次,仁屏阿姨一早在门口等他们。
“你又老远赶来作甚?”
萼生上去紧紧搂住她,“阿姨,过两天我就要回去了。”
阿姨双眼润湿,一时无言。
坐下萼生便开门见山:“阿姨,我来是问你一件正经事。”
“你说,你说。”
“外公的公寓房子可是判了给你?”
“是,一点没错,一九九九年外婆去世,房子正式属我所有。”
“阿姨,你为什么不入住?拿来卖掉也好,生活舒服点。”
岑仁屏一怔,忽然微笑起来,像是听到天底下什么最有趣的事一样,边摇着头。
萼生纳罕,这里边,难道还有什么文章?
“萼生,你不大明白我们这里的规矩。”
“阿姨,你告诉我,我帮你出头。”
“萼生,你肯这样讲,我已经感激不尽。”
正讲到要紧关头,关世清进来打断话柄,“萼生,乡村风景迷人,我到那一头去拍点照片。”
萼生没有回头就不耐烦地扬扬手示意他走开。
阿姨会心微笑,这才是萼生的男朋友吧,他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,独独将他呼来喝去,可见是另眼相看。
“阿姨,请你讲下去。”
岑仁屏简单地说:“房子早已租了出去,此刻的住客是新加坡的个小厂商。”
“啊,”萼生宽慰地说:“租金理想吗,每次合约为期多久?每期加几多巴仙?”
岑仁屏又笑了,“萼生,在本市,一般市民无权将楼宇私自出租给房客。”
陈萼生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。
岑仁屏索性同她说明白了,“除非是外商公司购置的物业,否则,一般业主首先得把房子租给政府,然后由政府转租出去。”
萼生要过一会儿才消化,渐渐听出跷蹊,“政府向你租算多少?”
“一年三百元。”
“政府租出去,又算多少?”
岑仁屏再笑,摇摇头,“不知道。”
萼生跳起来,“差别甚巨吧?”
“缴税是国民义务。”岑仁屏得体地结束这一个话题。
就在这个时候,萼生忽然听到清脆的啪啪两声轻响,像是有谁燃烧小鞭炮,她起了疑窦,不由得站起来。
阿姨也惊异,“什么事?”
只见刘大畏先推开纱门进星,面色铁青,见到萼生,才松口气。
跟着蒋午昌一腿泥斑也奔进来,“妈妈,是枪声。”
电光石光间,萼生尖叫起来,“关世清!”
刘大畏即时明白了,立刻吩咐岑仁屏母子:“两位留在屋里,关上门,不要管任何事,陈萼生,你跟我出去看看。”
萼生一颗心似要自胸膛跳出来,事实上她要用力按住心口,一边她又觉得胃液到处惊恐地窜动,才走到小路口,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。
刘大畏见她如此吹弹得破,摇头叹息,“你留在这里,不要走了。”
“不,”萼生勇敢地说:“他是我的朋友。”
刘大畏大力拖她的手,“那么跟我来。”
他似平非常熟悉这一区的地形,连奔带跑来到小路尽头的一处山岗。
萼生一见到一列灰锌铁的营房,就明白了。
关世清一定是误闯禁区,这分明是人家的机密要地,这该死的人,做事不用脑。
他俩还没有开口,才现身,已经有制服人员应声而出,萼生一抬眼,进入眼廉的竟是明晃晃的刺刀步枪。她几时见过这种场面,何曾识过干戈,脑袋轰地一声,炸成真空,睁大眼,张着嘴,不能动弹,这还不止,双腿忽然软绵绵,一点劲道也无,身躯渐渐滑落。
耳畔似有小小声音同她说:陈萼生,现在你知道恐惧的滋味了吧。
她茫然不知所措。
刘大畏此时硬生生把她扶住在地,不让她坐倒,并反与制服人员理论。
萼生吓得出窍的灵魂渐渐回归,虽然金星乱冒,双目已能视物,只见军人已经收回步枪,对他们说道;“该人手持无线电通话器,红外线摄影机,神秘在这一带留连,行动诡异,分明是可疑人物,有所企图,行藏暴露后又慌忙逃跑,现已被拘留。”
陈萼生忽然听得自己叫起来:“他是无辜的冒失鬼,请你释放他,他是外国人,他持外国护照。”
此言一出,萼生马上知道她讲错了话。
只见年轻的军人眉头一皱,厉声训道:“我国采用属地原则,凡在我国境内犯罪,无论是外国人,无国籍人,都受我国法律管辖!”
这时,刘大畏拉一拉萼生.示意她走。
萼生还不明白,“不能撇下关世清。”
刘大畏同他使个眼色,萼生半被逼地离去,急得泪流满面。
刘大畏说:“还不出城去通知领事馆与你的外国朋友帮忙。”
一言提醒梦中人,陈萼生不得不渐渐镇静下来,一切由她而起.是她把阿关拉下水,她非替她想法子不可,于是擦干眼泪。
“我先向阿姨话别。”
刘大畏也有点佩服她,颔首道:“快,别连累他们。”
萼生只与阿姨拥抱一下就告别。
蒋午昌要送出来,被她赶回屋去。
午昌只得指指手腕,他已经戴着那只米老鼠表。
萼生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。
留下这只手表时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人。
一切大错均在刹那间铸成,在车中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,要大力拧自己的腿,可不是觉得痛。
一见到电话萼生便跳下车,头一个号码拨给美新处史蒂文生。
那洋人一听详情,即时呻吟:“老天,这下子可麻烦了。”
萼生说,“拘留也只是四十入小时,获释后再从长计议吧。”
“陈小姐,你还执迷不悟?这里不比我们的规矩!拘留期间可长呢,刑事拘留期可长达三个月!”
萼生一听,头上犹如被浇了一盘冷水,牙关打战。
半晌,她说,“快替我找律师--”
刘大畏已经抢过电话,“我们现在正在出市区途中,请你代为知会领事馆人员,我们稍后见。”说完他挂断电话,“上车。”
“为什么不让我找律师,”
“陈萼生,你听我讲好不好,动不动找律师,这里要到检察院查完交法院审讯时才准聘请律师进行辩护。”
萼生吞一口涎沫,“不,我记得不是这样的,这规矩是几时改的?”
刘大畏叹口气,从口袋要取出一只扁平瓶子递给萼生,“喝口洋酒镇定神经,来,上车。”
萼生把扁壶中所有拔兰地全部灌入肚子,呛住了,直咳出眼泪来。
说也奇怪,酒一下肚,一股热流自丹田上升,她顿时觉得稍为轻松。
刘大畏看她一眼,“看样子你顶担心那傻大个儿。”
萼生红着双眼,“他妈只得他一个儿子。”
“不致于这样啦,如果只是行政拘留,希望在十五天拘留期内把他弄出来。”
惊惶间萼生只觉得人人都好似对当地法律滚瓜烂热,只除了可怜的她与关世清。
她喃喃自语:“十五天。”
“这不是刑事法,”小刘安慰她,“只对一些轻微的违法行为进行拘留。”
萼生瘫痪在车位里。
到达领事馆,已是下午,刘大畏说:“快进去,只恐怕人家提早休息。”
“老刘,”萼生呜咽,“你等我。”
刘大畏点点头。
萼生忽然忍不住,过去伏在小刘肩膀上一会儿,才转身进大厦去。
史蒂文生已在等她,匆匆延她进专员房间,萼生见到这两个红颜绿头发的洋人,却如看到亲人般,再也不能控制,号淘大哭。
“嘘,嘘,别害怕。我们已经发出照会,请把关君的护照号码给我们。”
萼生掏出记事部子翻出记录递过去。
专员说:“希望他不是被控间谍罪。”
萼生闻言仆倒写字台上。
史蒂文生一直把左手按在萼生肩膀上,这时蹲下拥她入怀,“我们会一直陪你,别担心。”他抚摸萼生被汗水浸湿的头发。
“我们立刻派人去斡旋,请回去休息。”
萼生恳求,“有消息请随时与我联络。”
“我们省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