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啥?你害我追丢了偷儿,害我撞到你,害我丢了钱袋,害我心灵严重受创,害我这个月犒赏自己的发钗长翅膀飞掉……是你,都是你,你竟然还不打算赔我钱,你实在是太过分了!」单燏说的话分明是推诿之辞,可无一人敢「仗义执言」。
单燏的「恶势力」早已深入民心,她的死要钱也是家乡父老无人下知无人不晓的,只要惹上她大小姐,她巧立的名目多到令人昏头,加上她姣好的美颜、明亮的笑容,鲜少有人会对她真的生怨气。
「姑娘,分明是你眼睛太大没瞧见在下站在路旁,在下被你撞倒,没向你收取医药费已是仁至义尽,你反过来要在下赔钱,未免太说不过去。」苍挹玦正色辩解,沉下的嗓音透著些许旅途的疲意与怒意。
「本姑娘不跟你计较只要你赔钱了事,你反倒拿乔,分明是强龙硬压地头蛇呀!一俏眸一溜,单燏心头怒火甚炽,可说话的口气愈显娇柔,几乎要化了在场男性们的骨头。
「姑娘,在下同你说理,你别不讲理。」苍挹玦不愿节外生枝。
他一路走来,行踪隐密、行事低调,为的就是免去祸事,招来官府的注意。
只因他寻的不是他物,而是个「香炉」,在这个敏感时刻,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惊动宫府而酿成祸端。
怎料,这一路的用心良苦全栽在一名少女手上。
「理?本姑娘只要扯到钱财之事,同你说上十天十夜的理都可以,可本姑娘话说多了口会渴、身子会累、肚子会饿,除了『说话费』,公于你还得再另付姑娘我茶钱、吃饭钱,还有车资。」
苍挹玦此时明了与单燏再说下去,黑的都可能被她说成白的,到时候他没错都会被她说成恶贯满盈,於是拧眉摇首,一拂袖,转身离去。
「喂!你别溜,从没人欠本姑娘钱敢溜的!」单燏见他突然转身迈步离开,一愣,回过神後赶紧跟上去,深怕讨不到自己的「精神赔偿」。
一干人见男女王角离开,虽好奇这外地公子哥同在地铁算盘两强相争孰胜孰负,却无一人敢跟上去看後续发展,只因单燏收取的「看戏费」可不是人人都付得起的。
无戏可瞧,他们全作鸟兽散。
剩下的,是单燏周身缭绕的余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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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客倌儿,欢迎欢迎,请进,是打尖还是住店?」小二哥热情的招呼声在苍挹玦踏进「悦宾楼」时立即传来。
「住店。」苍挹玦环视整个大厅,这悦宾楼是他三个月来住过最好的地方了。
「是——」小二哥一声「是」尾音拉得老长,「掌柜的,客人住店罗!」然後他一个弯腰,「公子,请至柜台登记。」
「嘿,来罗!」掌柜的闻声自内堂出来,见客人上门,展露笑容,拿起毛笔,翻开住宿名册。「公子和小娘子同住一间房?」
「小娘子?」仓挹玦听见掌柜的问话,眉头微拢,「掌柜的,我是独身一人投宿。」
「喔。」掌柜的见苍挹玦神色疲累但气势犹存,有些尴尬的搔搔後脑,「那公子身後的小娘子……」掌柜的话说到一半及时吞回,「单……单家小姐……」
掌柜的见单燏如见水火,上次他才因为想诳骗单家夥计,以低价买得单家进口的南洋珍珠,後来反被单燏狠狠的敲了个大竹杠,付出的代价比他买南洋珍珠还乡。
自此,见著单燏,掌柜的能避则避、能躲则躲。
苍挹玦这才发现自己身後有蹊跷,回首一看,方知自己被单燏一路跟到底还不自知。「姑娘,你——」
他眉头纠结,沉黑的眸子透著不耐,不知泉州姑娘都这般死缠烂打,还是眼下这位是特例?
「赔钱。」跟了他这么久,他终於发现自己了!
单燏一见他回头,毫不客气的伸手要钱。
「我说过你没有理由要我赔钱。」精神损失?他赔给了她,那谁来赔他的精神损失?
「怎么没有?你还需要本姑娘再重复一次给你听吗?」单燏鼓起腮帮子反问。
她每个月丰勤工作努力挣钱、省吃俭用,只舍得有这么一天奢侈,而这人害她追丢偷她钱袋的偷儿,她当然得怪罪他。
可这人一点也不知道她的心路转折,还毫无悔意,可恶!可恶!可恶!真该再多收
一点钱以慰她脆弱易碎的心!
「姑娘,在下见你是女流之辈不愿与你计较,你却苦苦相逼。」苍挹玦板起脸孔,周身气息为之一变。
「本姑娘没否认过我是女流之辈,你不同我计较不代表我不同你计较。」单燏漾起甜甜的笑,「所以……赔钱,一百两,外加我适才跟著你到处胞的劳动费,五十两,总共一百五十两。」
苍挹玦真是开了眼界,向来不与人在言语上争锋的他,此时也词穷了,著实不知为何自己一到泉州就欠下这一百五十两银子,更不知如何打发单燏。
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,一个等著收钱,一个不愿给钱。
直到单燏等得不耐烦了,甩甩维持「要钱」姿势太久而感到酸涩的手,皱起黛眉,樱红小口才要开启,店外就传来单家夥计的叫唤声。
「小姐,小姐啊!」
「干啥?叫魂呀!」这鲁男子不似外表那般的阔气,难缠又欠揍,分明是他不对,竟然连一句像样的道歉也下给,她已经够呕的了,这夥计不会看人脸色,硬是要插上一脚吗?
「小姐,小人可终於找著你啦!」单家夥计自外头跑进来,如一阵风般停在单燏面前,还差点绊著门槛跌个四脚朝天,上气不接下气的唤著。
「我说阿良呀,小姐人在这儿下会飞走也下会泅水离开,你为啥事跑得像是後头有鬼追似的?」单燏见自家夥计如此拚命的模样,不由得满意地笑了。
做人家夥计的,就是要这样才会得主子欢心嘛!心下盘算著得给他加点薪资,以慰他的辛劳。
「不是啊,小姐,高家大叔在铺里等你,他说不是你挑的香他不要,还有啊,那王二少差人来选香盒,要给他家二奶……」单良乎复气息後,一古脑儿的朝她报告铺子的情形。
「喔,好吧。」单燏伸手拍拍单良的背,缓缓他的气,「咱们回铺子去,别让财神爷久等。」
「是。」单良拱手行个礼,却久久候不到单燏举步。
於是抬头,只见她一手擦腰,伸出另一手的纤指,戳上站在她身旁背对门口、显然是正想上楼的公子胸膛。
「你你你,我记住你了,这一百五十两先让你欠著,等本姑娘送走财神爷再来跟你算帐。」
「姑娘家这样指著个男人不太好看吧?」苍挹玦冷冷一笑,讽刺道。
「你说什么引姑娘我本不想动手,是你逼我的喔!」单燏一听,火气直冒,挽高衣袖,才要抡拳揍人,单良急忙上前挡在两人中间。
「小姐啊!再下走只怕来不及了。」单良好不容易才找到人,可不想自家小姐顾此失彼,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,那时可不能善了。
「哼!」单燏一听,被苍挹玦气昏头的神志总算冷静下来,哼的一声,她大摇大摆的同单良离开。
苍挹玦鼻息满是单燏身上的幽香,好一会儿才呼吸到新鲜的空气,他摇摇头,甩去心头莫名的烦躁,同在一旁下敢说话的掌柜吩咐道:「上房一间。」
「是,一间上房。」掌柜的这才找回自己说话的能力,双眼进发崇拜的目光,看得苍挹玦莫名其妙。「公子,请写下大名。」
苍挹玦接过毛笔,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「苍公于,晚膳送进房或下厅里吃?」掌柜的脸色看得出来不只想说这些。
苍挹玦不动声色,就此谁耐性足,「下厅里用。」
「嘿。」掌柜的漫应一声,八卦的嘴脸未变,久久等下到苍挹玦问起,为了满足自己欲倾吐一番的心,只好自行开口,「公子,你可知那姑娘是何人?」
「愿闻其详。」苍挹玦唇角微扬,有些好奇为何这些人见著单燏都是又爱又恨的模样?
「来来来,咱们坐下来喝口茶谈……小二,来壶铁观音,算店里的……本来小的还伯公子旅途劳累,想要休息,可小的实在是忍不住想要跟公子说说这单家小姐……啊,就是方才向你要钱的那位姑娘……客倌,尝尝咱们泉州的功夫茶……」掌柜的命小二备茶。
他先是以陶壶置茶,後冲以沸水,此时即有一股特殊香味扑鼻而来。苍挹玦以手拂过那满布空中的香气,顿觉精神一振,一进泉州後所遇不快之事,终是在客栈掌柜飨以这有名的「功夫茶」下化解。
「掌柜的好眼力,一望即知在下是外地来的。」轻尝口铁观音,苍挹玦微笑颔首。
「由公子的口音听来,似是苏杭一带的人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