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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十章

  二月,春分。

  大地回春,欣欣向荣,愈往苏州的方向天气愈暖,让人心旷神恰。

  「哇……哇……好湿,湿透了……小燏,咱们回泉州去也好过在这么湿的地方生活啊!」狻猊穿著薄透的衣袍,一边用袖子扬风,说著说著,它话锋一转,「啊,对了,你的生辰快到了,过了生辰,你就十八了吔!」

  「我的生辰……」遥望那似海般广阔江面的单燏收回视线,低头数了数,「真的快到了……哎呀,就算快到了,那又如何?我们还是在逃的身分,过啥生辰?而以往我也鲜少过生辰,反正你知、我知,这天是上天给我娘亲和爹亲赐下一个最好宝贝的日子不就得了?」

  「唉……你真不解风情!」狻猊大叹其气,「怎的有本大爷跟在你身边,你还是如此的……迟钝呢?」

  「我哪里迟钝了,你倒是给本姑娘我说来听听!」迟钝?迟钝的话这段坐船的日子狻猊又要饿肚子,有一阵于没好香吃了!

  「小姐……我指的是你和阿苍的事啊!」狻猊见单燏明显想歪,只好出口将她「导回正途」。

  「玦哥哥?又关玦哥哥何事呀?」一提及苍挹玦,单燏便集中全副的注意力。

  「你不觉得阿苍近来很忙吗?你们一两天没见著面开始变得很正常,以往你们可是天天腻在一起看得我都快烦死了,你们也不觉得烦。可这船就这般大,难道从船头走到船尾,还得花上三天的功夫吗?想想,你多久没见到阿苍了?」单燏没注意到,狻猊可紧密的注意著呢!

  「我不知道吔!」单燏想了想,竞不知自己多少没见著苍挹玦?…坦几天我忙著与同船的曲家小姐谈事情。」

  通常单燏不会无目的的找人攀谈,是以狻猊一听便直觉反应她是在拉拢生意。

  「谈生意?你跟她谈生意?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哪知道生意的事啊引」狻猊嘴角抽搐,对她连在逃亡中都能不忘「祖业」深感「佩服」。

  「不是啦,是因为我有天定过她的舱房,你知道吗?千金小姐就是千金小姐,舱房的床铺又软,用的布料又高级,不像咱们住的舱房……唉……」果然逃犯与探亲的干金小姐待遇有差。

  为免引人注目,他们住的是较中等价位的舱房。

  「所以?」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。

  「所以……没有所以呀……只是因为她无聊兼寂寞,每回都从窗子瞧见我跟你跑来跑去,完全不顾自己是女子的身分,一时好奇与我攀谈,然後就缠著我不放。」单燏挥挥手,没发现与自己说话的人是谁。「你就不知道那些千金小姐的生活有多无聊啊!幸好我有个独特的娘、放任的爹,否则我说不定也会变成那样……老天,光想就打冷颤。」

  「小燏,幸好你没变那样,不然我一定会闷死。」狻猊听了跟著打哆嗦,整张脸都皱在一块儿,恐惧的说。

  「是呀,真是吓人是不?」那声音附和。

  「是啊、是啊——」单燏点头,点到一半发现自己眼前的狻猊适才早说过话了,而同她说话的另有其人。

  谁那么没品偷听他们说话?转头一看,原本不悦的容颜一转而为狂喜的笑颜,「玦哥哥!」

  苍挹玦就站在她身後,笑看她与狻猊若无旁人的谈天,幸好这是船尾,不太会有人来。

  「玦哥哥怎么有空来呀?」听接猊形容苍挹玦似乎很忙;没想到它口中很忙的人不一刻就出现在她面前。

  「我一直都有空,倒是你比较忙吧?」苍挹玦好几次要找单燏都扑了个空,今天听她一说,才知她结交上同搭一艘船的小姐,这些天都在她那儿。

  「哪有,我被那千金小姐缠著,一定要我说些咱们在外游历的故事……哪有什么故事呢?只有被追得快死掉,好几次都差点被逮到又惊险逃过的经历,可她却听得津津有味,真弄下懂她的想法。」单燏想,她这辈子大概都与「千金小姐」这个名词所代表的一切无缘。

  要她舍弃现有的一切只能待在家中当个「千金小姐」,她不死也去了半条命。

  「你该不会全都照实说了吧?」狻猊惊问。

  「怎么可能?我编故事的功力可是尽得说书人的真传呢!」

  「那就好,我以为你的脑袋被这逃亡的日子给弄糊了呢!」狻猊放心地吁口气,「唉,让本大爷担心成这样,你该自我反省了。」

  「啧,谁才令我们担心啊?是你吔!还敢大放厥词!」单燏久没打狻猊,看样子它都忘了被打是什么滋味了。

  风,轻缓拂来,有股异样的感觉。

  「等等!」狻猊突然大叫,伸手捉住那股虚无的风,吞下去,咀嚼著,「嗯嗯……原来是这样呀……难怪这些日子如此平静……也是时候了……我还在想这个皇帝命可真硬……」

  虽说它可是活得比现世皇还久的精怪,久到它都不知道自己已历经多少朝代,但这皇帝可挣不到它的一丝敬意。

  「怎么了?」单燏皱眉问道,她从没看过狻猊这般的举止。

  「也许是这个天朝气数已尽了吧!」苍挹玦想起狻猊曾经说过的话。

  「喔?那是否代表我们就不会再被追杀了?」单燏才不关心皇帝的死活,她只关心他们是否能平安过回自己的日子。

  「我不知道,得问咱们的狻猊大仙。」苍挹玦自怀里掏出一支木雕的发钗。「来,这给你。」

  「送我的?」单燏接过发钗来看,那是手工雕制而成的,没有繁复的坠饰,但有精巧的纹饰。「好美。」

  她伸手抚上钗面的花纹,娇羞不已,「这是玦哥哥第一次送我东西……」

  「你的发钗断了吧?逃下山时弄断的,可你还是用布条把它缠好凑合著用,本想刻支钗给你,但我只精雕玉,对木头一窍不通,想放弃买现成的,可又不想就这么……」苍挹玦神态不自然地看著单燏,背书似的吐出一连串话来。

  「这就够了,就够了,这是檀香木,而且是紫檀,你一定找了很久才找著的吧?」单燏笑问。

  苍挹玦点头。

  「那这些天你不见人影,也是为了要雕支发钗给我吗?」

  「嗯,船上有个木刻师傅,所以我去向他讨教。」紫檀木也是他向木刻师傅买下的,在湖口买的木头被他雕得惨不忍睹。

  方知隔行如隔山。

  「我好喜欢,谢谢!谢谢玦哥哥!」单燏将头上的发钗取下,然後背对苍挹玦,「玦哥哥,你为我插上可好?」

  「嗯。」苍挹玦拿过发钗,替她插上,和狻猊对望一眼,後者朝他扮鬼脸,向他竖起了大拇指,就在苍挹玦不明所以之际,即听闻它开口——

  「看到发钗就想起小燏那支考虑了半年好不容易不定决心去买的发钗,结果那天钱袋被偷,没捉到小偷还惹得一身气回家——」

  「小猊,我撕了你的嘴。」单燏听狻猊重提这事,很是生气的想扑上去,但她的腰教苍挹玦给环住,拉向他。「玦哥哥!」

  「小猊,然後呢?」苍挹玦听出意味来,是以叫狻猊继续说。

  「然後她就坑了防碍她追小偷的那个人两百两。」狻猊暧昧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来去去,好不快活。

  「是我?」苍挹玦几乎是肯定的问。

  原来那日单燏那样气愤不只是因为他害她追丢小偷,还书她失了购买发钗的机会。「那么……那支钗……可是已被别人买走?」

  这话是对著单燏问的。

  单燏先是瞪眼狻猊,然後回道:「我不知道,因为後来发生很多事,就忘了要去看钗是否还在了,不过我现在有玦哥哥的发钗啦!我好高兴。」

  苍挹玦转过单燏的身子,低首看她,「你以後看到什么,想买就先买下来,可别再考虑个半年。」

  「才不,买东西的时候最忌冲动了,当我是商人时,我当然希望客人冲动些;可当我是客人的时候,我就会考虑很久——这样东西是否值得我买?我买了之後会不会後侮?它是不是可以让我喜欢很久?以上条件都具备了,我才会下手买的,考虑半年算是正常的了。」

  「你真是一个标准的商人。」狻猊哈哈大笑。

  「再说,你再说,别以为你现在有玦哥哥当靠山我就不敢教训你——」单燏挽高衣袖,露出半截手臂,苍挹玦见状,连忙将她的衣袖拉回,再次环抱住她的腰,不让她妄动。

  「玦哥哥!你太宠小猊了啦!」单燏跺脚。

  「我不是宠它。」苍挹玦笑了笑,声音渗入过多的不自在和沙哑。

  「阿苍是想吃了你啦!」狻猊再次哈哈大笑。

  原本毋需言语的美好情境全教这杀风景的狻猊给破坏了。

  「闭嘴!」这回两人皆异口同声的要它住口。

  一个大浪交替,船身备受影响的上下左右大晃了好几下才平息。

  「燏儿,你还好吧?小猊呢?」苍挹玦抱著单燏跌倒在地,而狻猊及时捉住绳子,除了全身湿透外,也平安无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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