愈想愈专心,单燏没注意到自己踩踏的已非回廊,而是连接偏厅的一扇拱门,一个下注意,脚下一空,才稳住自己,又绊到门槛,整个人往前一倒——
「哇!」她惊叫一声,手一松,怀里的香炉全数扔地。
「啊!小姐——」单红见状尖叫著,手忙著掩面,把香炉也给扔到地上。
「小心!」苍挹玦为了救她,也跟著丢掉手里的香炉,揽住她的腰,解除了她与地面相亲相爱的危机,而单燏因力道的关系无法站稳,又往苍挹玦怀里撞去,所幸这回苍挹玦有所准备,站得稳牢。
一时,两人形成相拥的姿态,心跳相合。
「你没事吧?」苍挹玦低柔而渗满关怀的嗓音自头顶传来。
单燏惊魂未定,以为这次自己不摔个破头也破皮,势必痛上个十天半个月,没想到这苍挹玦倒挺有用的,手长脚长动作快的救了她。
「没……没事。」单燏耳朵听著他渐渐平稳的心跳,觉得心头那块大石也跟著减轻。
她漫应一声,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,手却只是抚上他的胸膛,使不上力。
「哇——瞧瞧!瞧瞧!本大爷不是才耳提面命吗?现下果真教本大爷料中!」狻猊的叫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旖旎。
她和苍挹玦同时一个推开他的胸,一个握著她的臂轻轻拉离,两人四眸相对,久久不能言语,好像被下了什么迷咒似的,身子相离,眸光却交缠著分下开。
「发生什么事了啊?」单夫人和林捕头闻声出来。
「没事,女儿差点跌倒,幸得苍公子相救。」单燏回过神来,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来。
「香炉……」单红的一声低叫将他们的注意力全拉向散落一地的香炉上。
吓!单燏和苍挹玦同时变脸,见林捕头拾起最靠近他的一个香炉——那是狻猊的「本体」
「这也是香炉啊!真奇特。」林捕头拿在手上东看西看、上瞧下瞧。
「那是本大爷的身体,不要用你的脏手碰!」狻猊才不要自己被人这样拿,立刻发出抗议声。
「这是我们家的香炉吗?」单夫人对它一点记忆也没有。
单燏见狻猊在林捕头身边大吼大叫,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;一时心急,也不知教什么意念给把持,她弯身拾起个香炉就往林捕头砸过去。
「叩」的一声,紧接著是「砰」的一声,林捕头被砸个正著,两眼一翻,身子往後一倒。
「啊!」单红的尖叫未竭,立刻教苍挹玦一个点穴给弄晕过去。
「老天爷!」单夫人低叫一声,连忙查看林捕头的情况。
尔後,她一愣,盯著香炉自己飘起,缓缓地栘向一旁,也亏得她没被这光怪陆离的景象给吓晕。眼下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。单夫人颤抖著手指凑到林捕头鼻下,未料抖得太厉害而无法觉察林捕头微弱的鼻息,误以为女儿砸死人,急忙交代——
「燏儿,快,快收拾细软,离开这儿!林捕头死了!」
一颗又一颗斗大的雨珠砸向地面,急雨骤下,气开始逆行。
命运的手无情拨弄,一场亡命之旅於焉开展。
第七章
雨丝绵密,宛如莹亮透美的晶帘,碰撞出曼妙的乐曲。
城郊一处别苑独矗,在似纱的雨幕中若隐若现,一名身著蓑衣、头戴斗笠、掮著个布袋的男子缓缓出现在路的尽头,走向那座独立的苑。
苑里窗明几净,几上只有一个造型古朴的香炉,从香炉升起袅袅薰香,白色的烟雾全被一张嘴吞进口里,当成食物吃掉。
那是一名约莫十岁的小男孩,有著奇异的金眸和张狂的金发,它吃了两口烟後,垂下嘴角,殃殃不乐的转头看著坐靠在床杨上的少女。它跳下椅子,往床畔窝去,小小的手握住少女交握於腿上的手,摇了摇。
「喂,小燏,小燏,你说句话嘛,不要下说话……你都三天不吃不喝又下说话了……呜呜……」狻猊边摇单燏的手边说话,撒了三天的娇也得下到一点回应。
「叩、叩、叩!」门被敲了三下,狻猊一听,马上跑过去开门,门一开,外头的雨被站在门外的男子给带进来,泼洒在满是薰香的室内。
「哇哇!」狻猊往後跳了好几步,抖掉下小心沾上身的雨珠,离得那人老远。「阿苍,外头雨忒大,别带进来啊!」
苍挹玦脱下蓑衣,摘下斗笠,将之挂在门外,然後把布袋提上长椅,从中拿出用油纸包著的衣物。
「小猊,帮帮忙把衣服弄乾。」苍挹玦见衣物有沾湿的地方,连忙叫道。
「喔。」狻猊听话的对著他拿出的衣物吹气,教雨给淋湿的衣裳立即乾爽如新。「外头情况如何?」
「风声鹤戾。」四个字道尽他们目前的处境之艰难。
他捧著衣物进入内室,坐上床沿,看著床上面无表情、眼神呆滞的单燏,「单姑娘,今儿个苍某进城去,听到一个好消息。」
单燏没有反应,狻猊也掀帘进来,窝在两人中间的空位,替单燏问了:「什么好消息?』
「林捕头还活著,没有死。」苍挹玦话一出口,单燏呆凝的眼眸闪闪发亮,苍挹玦见状,抬手拂去她的鬓发,继续说道:「那时他尚有鼻息,是单夫人太紧张,以为他死了,才会叫你逃走的。」
虽是叫她逃,单燏却杵在那儿动也下动,狻猊都拉掉她的袖子了,她也不动如山,害得原本置身事外的自己只得在单夫人的哭求之下扛起她,使出轻功翻墙逃来单家在城郊的别苑。
这别苑鲜少人至,连打扫的人都是半年才来一次,是绝佳的避难之所。
事後他问自己为何会出手相救?明明就下干他的事,他却自己瞠进这浑水中;明明对女子的眼泪毫无感觉,却屈於单夫人的哭求,而背负起这个天大的责任。
几番自问,全无答案,苍挹玦原想一走了之,可是瞧见单燏的模样,他脚底彷若生根,怎么也走不了。
「你没有杀人。」苍挹玦握住她冰冷没有停止过颤抖的手,对上她的眼,坚定且柔和的说:「你没有杀人。」
「小燏,阿苍不会说谎骗你的,他说你没有杀人,就真的没有杀人,你说说话呀!说说话好不?不要这样吓我好下?」狻猊瘪著嘴,眼布红丝,音若哭泣。
单矫失焦的视线在他们两人的引领企盼之下,终是逐次凝聚,染上薄雾,原本苍白的面容添上惊恐。
「我……」她盯著苍挹玦,颤抖著唇,哽咽沙哑的逸出声音,「我……我……真的……林捕头……林捕头他……他……」
「他没死,甚至还很莫名其妙你为何要拿香炉砸他?我有悄悄地前去探望,听见他同知府大人这样说。」苍挹玦感觉到单燏的手反握住他的,欣慰地扬起唇角。
「林捕头……还活著?」单燏惶然惊惧的脑子开始塞进这个讯息,仿若春雨滋润大地般的冒出一株又一株的新芽,取代她先前完全停滞思考的空白。
「是的,他还活著,你没有杀人。」苍挹玦一再强调,希冀单燏听进耳里,别再似过去三天那般——
将自己的心封锁起来,被自己杀人的事给吓到不能言语,更无法面对事实,只好选择躲藏。
那样的单燏不是单燏,她该是泼辣精明狡诈的女孩,苍挹玦不愿接受那般畏怯的单燏,却无法让她回到现实世界。
「对!他还活著!他真的还活著!」狻猊也不管苍挹玦所言是真是虚,总归能让单燏有反应的它都会点头称是。
「我没有杀人?」单燏紧捉著苍挹玦温暖的大手,像溺水的人捉住唯一的浮木般,乌亮的眼眸闪著泪光,盛载下住地让泪滑落,一颗接著一颗,滴落至两人交握的手。
「没有,你没有杀人。」苍挹玦摇首,给予她肯定的答案。
单燏再也说不出话来,抱住苍挹玦偎进他的怀里,「哇」地一声大哭出来,将三天以来的恐惧焦虑全化作泪水,二洗去心头的郁结。
「我……我以为……自己杀了……杀了人……我这辈子行得正、坐得直……除了贪财……我可没做过什么坏事……林……林捕头……呜……呜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……我无心的……我只是想著不能让林捕头捉到小猊……呜呜……呜呜呜……我真是无心的……我也不知道那时我怎……怎么会……呜……」单燏泣不成声,声声道出她的害怕,宇字说出她的内疚。
「我知道,我都知道,哭吧,哭出来会好些的,嗯?」苍挹玦顺著她的发,拥紧怀里不住发抖的人儿,左右摇晃著,有一下没一下的拍著她的背,只差没吟出母亲哄孩儿入睡的安眠曲。
他不劝单燏止住眼泪,只因他深知哭泣有时也是一种很好的渲泄管道——即使单燏的泪水拧了他的眉、揉了他的心、乱了他的思绪、湿了他的衣衫,也引出了他满腔的疼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