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冤仇?野家亏负我太多!如果当初不是为了帮忙爱计,我岂会同意堂姊的安排嫁给一个可以做我爹亲的老夕人?而这老男人娶了年轻貌美的我,非但不加珍惜,甚刍视若无睹……
“龙儿,你可知你这传宗接代的长子出生时,你爹一刚都不曾来见过你吗?他反倒宁愿守在我那老堂姊身边,,心自己女儿的安危……那我呢?我又算什么?算什左……,’
想当年,她也是个绮年玉貌的姑娘,从未想过自己会被纳为偏房,而且待她冷淡的相公更表明了若不是为了后嗣等压力,哪会收她入门的态度!
好!她忍!终于忍到确定自己有了身孕,还来不及欢欣、松一口气,堂姊竟也同时传出喜讯!
自那时起,偏激的心结就此深埋,再随着野滔尽因钟爱大夫人而异常地重女不重子,生前便宣布未来将水玉馆传给野日凤,让野夜龙母子饱受冷嘲热讽……
深埋的心结岂会不有抽芽生长、开花结果的后续呢?
“……那好像重重打了我一巴掌,多羞辱啊!我是为野家生下男儿的人,但到头宋,我所承受的待遇和弃妇有什么不同?我没错!是老天爷做得错了,多冤枉啊!最教我感到冤枉的,却是我亲生的好儿子居然会爱──”
“娘!”再也顾不了其他,野夜龙情急地大吼,“住口!别说了!”万万不能说呀!
丹白却是趁野夜龙大吼之际意欲扑身前去,莲老夫人被此一吓而不觉手下一个用力,真的当场就把簪刺往野日凤颈际深深刺人,后者莹莹水眸一突张,一口气再也转不过来,身躯瘫软倒下。
“不!”丹白霎时悲愤当头,良善的天性不复,一掌罩头便往莲老夫人额心拍去,不管后者死活如何,只是抱着野日风的身躯发出心碎的哀鸣。
“不──” * * *
原本该是欢欢喜喜的好日子,登时变得愁云、惊恐密布的悲日!
大夫以最快的速度被喊来,心急如焚的朱良川擅作主张,叫了一个大夫不够,几乎要把全城的大夫都找齐。
大夫们一个个穿梭如流地进出房间,不同长相的脸孔却是相同的沮丧难过之色,除了摇头叹息之外还是摇头叹息,虽然没人敢张口明言,但“没救了”的神色让人一目了然。
原来那簪刺虽然插入颈脖皮肉并不深,却卡在一处死穴,倘若硬要拔出,原本的涓涓汨血可会变得大量激喷,不拖一刻钟便必死无疑。
但如果簪刺不拔出,如此涓涓细细的血流,再过半个时辰,也是会死。
伸头是一刀,缩头也是一刀!
被安置在床上靠墙而卧,野日凤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精力正一分分流失,原本最有精神的莹莹水眸也一点点失去光彩,蠕动白色泽的双唇,努力集中精神挤出力气,她轻喊着,“相……公……”
急得没法子,不住在原地跳脚、打转的丹白,在野日凤喊出声时冲到床边去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谁来教教他?他该说些什么?他怎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呢?口舌结巴、迟钝当场,丹白急呼呼地伸出大掌,却又小小心地温柔碰触她那开始变冷的小手。
他整个人索性爬上床去,谨慎地在她身旁坐下。
野日凤似是费尽千斤之力,才能勉强微偏螓首,对上柚焕镶而慌翻,的双眼──
那微妙的光景,教原本一旁也跟着紧张、忙碌的几个丫头,忽地同时哭了出声。
“呜呜呜──不要……我不要夫人死啊……”
“呜呜──夫人,你不要死……不要死!”
丫头们以袖捂面,泪涕齐下,哭跪了一地。
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,看见这一对情深却将生离死别的爱侣的最后相处情形,都会这么同声一恸的。
丹白倍受人们的喜爱,而野日凤是那么倍受人们的尊敬呀?
节哀顺变吗?朱良川实在说不出这么残忍的安抚言词,只能转过身去。将所有的人──包括自己在内赶出这个房间,让他们好好共度最后一刻。
野日凤已经难受得嘴里发不出声音,耳朵也听不见声音,但莹莹水眸却是那么静静地、默默地散出一句又一句的道别,对着丹白──也是对着“陆离”娓娓诉说着。
一直到这生死的交关,她才愿意领悟,对自己承认,自己喜爱丹白和“陆离”,早在芳心之中占有同等份量,所以才会在不管接受“陆离”的拥抱,或丹白的笑脸相对,除了喜欢之外更掺杂微妙复杂的滋味,更甚者是厘不清楚……
丹白也好,“陆离”也罢,她遗憾着都不能与其厮守一生。
丹白也好,“陆离”也罢,她遗憾着……
最后一口气无声无息断下时,莹莹水眸仍大大睁着,依恋地看着她割舍不下的男人。
不管是依恋也好,是遗憾也罢,一切就此被迫打住、静止……
人,死了是一了百了,却也代表什么都来不及,挽不回
野日凤那一点一点失温的身子让丹白呆着、怔着、愣着,最后他发狂似地扯开喉咙不停叫喊着。
“啊……啊……”
糟了!
在门外守候的朱良川急忙率众冲人房内,人目之景当下也教他为之鼻酸──那么颀长俊美的男人,抱着已经不会应声的女子,根本不在乎她伤处汨血沾染了近半身的怵目腥红。
丹白吞着田水,用有力却打颤的大掌摸索那只插在她颈边的簪刺──虽然知道她已经不会疼痛,却仍万般小心放轻拔刺的力道,点穴止血,再努力地用自己的衣袖擦拭那些染上她皮肤上的血渍,一下又一下的力道无比温柔,同时伴着他不再叫喊,如梦呓似的声音,“夫人……夫人……夫人……”
反反复复,他喊来喊去只有这句,一声又一声,简单明了并意味长远,那是一种渴盼,想她下一刻会奇迹似地睁开莹莹水眸;也是一种许愿,想她下一刻又能清醒过来并绷紧一张端容,指挥东,命令西的……
“姑爷……”足足怔了一刻钟,朱良川终于向前试着劝说些什么,“请你……夫人她已经……请先放开她吧!你节哀顺变,别让夫人走得不安心哪!”
丹白的声音突然一顿,不是因为朱良川的劝说,而是因为他的耳边响起的由远而近,气急败坏的叫喊,唤着他的名字,不住命令着他。
起初还以为是幻听,然后呆茫茫的心智蓦地一震,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──
是“陆离”?
“啊──”一股迅速强烈的痛楚让他浑身抽搐,而那邪魅的男音却枉视他不迫的状况,不停重复而轻爆命令着,快!快将“珀魂玉”挂到她身上去,我能救她!快!
什么?来不及多想,丹白忍着疼痛动手取下“珀魂玉”,一古脑儿佩戴到野日风身上。
“姑爷,你在做什么?”朱良川原本还怕他会自戕,但他这莫名的动作却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。
然后更让人吃惊的是,那“珀魂玉”颗颗蜻蜓眼珠,在佩戴到野日凤身上后,立即进射出强烈的七彩光芒,包围她整个人,再犹如水气般侵入她每一分肌肤。
好好抱着她,运功为她取暖!
“陆离”再次在丹白耳边发号施令。
千万不可以松手!我要下黄泉去带她回来,在她清醒之前,千万不——松手。
“好!我不会松手。”忍着奇异却强烈,不知该称是什么力量由自己体内脱离的疼痛,浑然忘却朱良川等人的存在,丹白便这样微微仰首对半空中大叫着,并一遍又一遍,不敢松懈须臾地运着功,让暖和的气流灌输且盈满野日风全身。
这招功夫本就是极难极费力的事……一个接一个时辰过去了,武功高强的丹白脸色也开始失去血色,朱良川终于觉得自己该开口说话。
“姑爷,请将夫人放开吧!夫人已经死了……”他不能见丹白这种自残身礼的状况继续下去,一个箭步向前要去拉他,却被对方怒目相瞪,勉力将一脚踹了过去。
“走开!”丹白像只张牙舞爪的野兽,悍然保谨自己的所有物。“她没死呀!你们看不出来我在等她清醒吗?谁都不许过来!走开走开走开!”
“你这样……”碍于丹白一身武艺高强,朱良川还真是束手无策。
两造僵局维持了近三个时辰,进退两难不下……
一边努力瞪人,一边源源不绝为野日风运功取暖保住她的体温,丹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一点一点透支殆尽,也开始怀疑刚刚“陆离”的叮嘱不过是自己的幻听
不!那一定是真的,他必须要相信是真的!因为,那不只只是相信,更是自己强烈的一线希冀……
是的!丹白终于明白,自己对野日风不仅仅是抱着强烈的敬慕与钦服,与犹如亲人般的情感,而是更深切浓稠,专属于男人女人之间的情爱─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