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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只是祝八毕竟是十五的姊姊,若是闹得太难堪,对十五只有坏处,他又怕祝八再伤十五的身心……

  意识虽模糊,却始终绕着祝十五在打转,不知过了多久,忽地怀里的身子动了动,像是慢慢地往后退去。

 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,就算她睡姿再不舒服,也要抱他一整夜才肯松手,怎么突然间拉开彼此的距离?

  他暗恼自己的粗心,她的脸红成那样,说不得真是生了病,却强装开心,思及此,正要张开累眼,忽地干唇被舔了下,温温的唇贴着自己,轻轻摩擦着,让他的干唇微微湿润起来。

  他心一动,颊生红晕,她却喃喃自语:「这样也没醒,一定是睡着了吧。」

  他干瘦的脸庞被碰触,轻轻地、慢慢地,被她的指腹摸着,由眼到鼻,再到嘴。她想做什么?

  「我实在睡不着。不行,愈早解决愈好。」

  她的话落进他的耳里,他一头雾水,棉被仔细地被盖好,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,极力不惊动他。

  他听见她穿起衣服来她要上哪儿去?

  随即,门被掩上。

  他张开透着迷惑的眼,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她回来。

  半夜三更,柜上的鬼面具还在,她会上哪儿去?

  即使身子极累,却再也睡不着,脑中忽地闪过祝八的话,苦笑一声,抚上略湿的唇。

  他知她对自己的心意,绝不是看了笑大哥他们的笑容就会改变的,但每次瞧见她着迷似的望着别人的笑,他心里仍有几分不舒服。

  「原来,我在我心中也有一个鬼啊……」他自嘲,连连苦笑之后,闭目静下心来。

  既然她出去,必是有事要做,可不要是去对付祝八啊。原想等她回来,但等了又等,天微亮了,才在半醒之间听见有人爬上床的声音。

  随即温暖的身躯立刻埋进他的怀里,出于直觉,他立刻抱住她的身子。她的长发撩到他手背,有些露水……她都待在外头?做什么?

  「十五?」

  「啊,我吵醒你啦?」她直窝进他的怀里,困困地问道。

  再窝进,就要揉进他的身子里了。他稳住她的身子,摸上她有些凉气的双颊,想起天才亮,是最容易受风寒的时刻,连忙让她尽情分享自己的体温,顺手分给她棉被。

  「会不会热?」

  「不会。」

  语气中浓浓的困意让他不忍再问下去,也没将她整个探进他衣襟里的毛手给拉出来。

  「你好好睡吧。」他低语,知她一觉应该会睡到午后。自己也极累了,便抱着她,确定她全身都暖和了,便跟她一块沉沉睡去。

  三更半夜的,她到底去了哪儿?应该只有这一回吧?

  第六章

  答案是不止一回。

  一连好几天,她半夜都失了踪影,直到天方亮才回来。

  说没有疑惑,是骗人的。有什么事,必须瞒着他天黑才去做?

  她原有的作息全乱了,天亮回到房里,午后才醒,好几次想要明问她,却被她躲过;笑大哥与义三哥每天必来探他一次,也不见有什么异状。

  她一个人……在搞什么?

  就算有心跟踪她,也没有那个力气。被瞒着的滋味并不好受,若是一般人瞒着他什么,他自然无所谓,但正因是最亲近的人,所以格外地注意……原来,他对她也有独占的心态啊。

  前一夜她回来,身子带着好浓的花香,这附近哪里种有这种花……到了白天问阿碧,才知道祝八她们住的客房附近正盛开着这种花,远远就可以闻到其香。

  他心里顿觉有异。

  他始终怕祝八再对十五做些什么,更怕十五一气起来会做出后悔莫及的事啊。

  她没有明说过,他却能感觉她极不爱发火;不是不会发,而是努力地压抑,怕一火了起来,就有事发生。

  会发生什么事,他一点概念也没有,只怕她压抑过头,会真出事。

  「阿碧,今天你有没有看见十五?」见阿碧摇摇头,他垂下眼,沉思了会儿,又说:「这几天晚上……你待在隔壁房,别睡深,我若有事会叫你。」

  阿碧惊讶地看他一眼,但她一向守分便应声答允。

  「别告诉十五。」他道,心里总是不安心。

  入了夜,她陪他用了饭、上了床。没多久他又感觉她离开自己的怀抱,下床穿衣。

  如果现在他出声阻止,她会怎么做?

  等到他真正睡着,再去做她要做的事?

  在他思量的当口,门被掩上的声音惊动他。他勉强爬起身来,无心瞧见柜上的鬼面具没了影,他心一惊,脱口:「她想做什么?」

  不安感渐浓,昨天她一直背着他,对着一迭泛黄的纸喃喃自语,如今想来……她在背咒语?

  此时此刻,方恍然大悟。

  「除了我外,没有人知道她根本不是巫女。她会在那儿苦心背咒语,绝对不可能是为恶整祝八她们,那……就是为我?」什么咒语可以解他长年的病痛?

  「阿碧!阿碧!」他气弱但用尽力气地喊道。

  没多久,阿碧立刻出现。显然白天他的吩咐,让她连睡觉都和衣而眠。

  「扶我……跟着十五,别让她发现。」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,他不去不行了。

  阿碧看了空床一眼,心里虽惊讶,仍是吃力地扶起他来。

  光是走出门外,就让他喘息不已。「先到十五她姊姊住的客房去。」见阿碧满头大汗,心里虽歉疚,却也只能赖她扶持。

  他头又开始晕了,此时此刻只恨自己不是一个健康的男人,必须仰赖身边的人为他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。

  没有瞧见祝十五,却在客房前看见祝六。

  她衣着整齐,显然有事要趁夜去做,她微愕地看着他,脱口:「你来这儿做什么?」都半个死人了,灰白的脸色分明要昏过去,在这种夜里他出现在这里,总不可能是散步吧?

  「十五……有到这儿吗?」

  「祝十五?」祝六闻言,先是讶异,后来脸色遽变。「果然是她!」

  他心里一沉,知道必有事发生,正要开口,祝六却看了一眼阿碧,道:「既然同路,由我来扶你。」

  同路?西门恩自知这只是藉辞,祝六有事要说,不愿外人相听。他迟疑了下,想起祝八性子小奸小恶、眼界狭小;祝十则以当巫女为终生的愿望;祝六倒是摸不透她在想什么,只知她是个练家子,武功不比笑大哥高。

  「阿碧,你先回去,这事别告诉任何人。」

  阿碧离去之后,祝六一把撑起他的身子,不停步地往外走去。

  「你知道十五在哪儿?」他问。她眉间没有迟疑,仿佛早就知道祝十五的去处。

  祝六没答话,只是扶着他走。

  他极力让自已不成累赘,跟着她的步伐,才没走一小段路,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滑下他的额面。

  「祝十五是从坟墓里出生的。」祝六突然说道,见他注意力转移,又道:「她有没有告诉你,她还是从死人身体里出生的?」

  西门恩闻言,有些错愕,但脑中思绪转得极快,道:「这就是她被视作恶灵的原因?」

  「你知道?」祝六略带惊讶:「她什么都告诉你了?」

  「不……她什么都没告诉我。」他声音极为怜惜:「原来这就是原因。她这种情况虽不普遍,但不是没有发生过。」怜惜稍收,略带指责的:「我若是她兄弟,必会更加疼惜她。原本她已没有见天日的希望了,她能出生,你们该感快慰才是。」

  祝六转过侧脸,瞪着他的黑眸,近看之下,他眼如黑海,虽因枯瘦而显空大,但眼中却有似水的柔情与敛于内的镇定……是对祝十五吗?

  祝六有些恍惚,喃喃道:「城里的人,果然不一样。」

  「还没到吗?」西门恩心里焦灼,始终不安。

  「祝十属水,她要施法,必找有水之地。」

  「施法?这跟十五有什么关系?」

  「因为她施法的对象是你,西门恩。」

  「我?」

  「巫术之家,外表看来十分风光,能制人鬼神,功力高深者,影响对方的心智都不是难事,自数百年前巫术被指为迷信,祝氏一族隐居它地,巫女专心潜修,但仍有不少红尘凡人找到咱们,请巫女降咒术完其心愿?其间不乏杀人者、夺人妻者,甚至左右上位者的心意……」见他眼中有不苟同之意,她冰冷的唇角微微扯动:「南京城那王师婆最多驱驱鬼、骗骗人就算了,哪里会懂着巫术之精妙所在。祝氏一族,虽风光,却有个外人不足道的秘密。」

  「这秘密,你是打算说给我听了?」

  「既然你是祝十五的夫婿,迟早要知道的。祝氏一族每隔五代都会有一个'秘密'的,祝十五便是这一代的'秘密'。你知了,也许,你会怕,也许就此拒祝十五于千里之外。」

  「那你就不用说了。」

  「不,我一定要说。不说,你必会后悔一辈子。」祝六不容他拒绝,道:「祝氏一族每隔五代,就会出现一个恶灵,或男或女,恶灵的出现绝对不是平空,而是凝聚了对祝氏一族所有的怨气、恨念,甚至是置人于死地的杀气。刚才我说过,巫女杀人不必用刀、不必沾满血腥,甚至不归入因果之中,没有官府会信这种事的,但受到咒术伤害之人,必有怨念,生灵、死灵的残念都在世间飞窜,追寻咒气而来,这些残念伤不了施咒巫女,但当它们凝聚成庞大的力量时,就会有恶灵产生,危害到祝氏一族的性命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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