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今天是替韶菡姐姐还是韶荏妹妹提亲?」唐韶芷眨着一双无邪的清澈水眸,好奇的问道。
「今天是……是专诚替唐大小姐说亲来的。」
刘媒婆拭了下额际的汗,对于唐家这个天真、无邪的二千金几乎招架不住。
倒不是她有多精明干练,反倒纯洁得犹如一张未经渲染的白绢、然而她的天真与单纯,却反让惯于拐弯抹角的她不知如何应付。
「严叔答应了吗?」
「这——没有!」刘媒婆一张老脸己经红得几乎泛紫了。
「刘媒婆别见怪,严叔不愿让我们大早许亲,只是舍不得罢了!」
严叔自小照顾她们三姐妹,几乎如同父亲一样,父亲舍不得女儿出嫁当然是天经地义的道理!
舍不得?我看八成是老牛想吃嫩草吧——一旁的刘媒婆可忍不住在心底犯嘀咕了。
他姓严,又不姓唐,跟唐家非亲非故,会有那么好心才有怪!
「是啊!这严老可真是用心良苦呢!」她言不由衷的说着场面话,心底却是颇不以为然。
「芷儿,你今儿个上庙里烧了一天香,也该回来了!」两人在闲聊之际,突然一个苍老、沉稳的声音蓦然自大门边传来。
「再说,这当今世局不稳、人心险恶,府外这是非之地,可别多逗留了。」
「是的,严叔!」
唐韶芷朝刘媒婆一笑,随即带着丫环快步的走进府去。
看着唐韶芷纤柔的身影袅袅步进唐府,门外的刘媒婆可气得几乎七窍生烟。
那老顽固刚刚说什么来着?人心险恶?他这话是冲着谁说的?难不成是暗指说她不怀好心?
刘媒婆愤恨不平的瞪着唐府大门,提亲被拒的呕气,与如今被暗讽的愤怒,让她当下忍不住叨念起来。
严硕啊,严硕!这城中素来家世、人品,个个皆是上上之选的亲事你不要,我倒要拭目以待,看看你严密保护的唐家三千金,最后会有什么更好的姻缘!
然而连刘媒婆自己也料想不到的是,这个负气下脱口而出的言词却犹如诅咒般,诡然降临在唐家三千金的身上。
???一辆紫黑烫金的马车,在肃冷的黑夜中自北方往南狂驶急奔,从前头拉车的两匹高大健壮的骏马,以及烫金的车身与尊贵华丽的车蓬,可见车上所乘之人身份非比寻常。
夜阒静深沉,隆冬的冷风自狂奔的马车旁呼啸而过,也扬起了烙着烫金「管」字的车帘。
黯淡的冷月隐没在大片的乌云后,唯有借着从云间洒落的微光,隐约可见帘内一个俊美、冷傲的男子侧影。
男子约莫二十四、五年纪,有着俊美无俦的相貌,然而冷如磐石的脸庞上却没有一丝表情,冷酷、邪气的气息也让他看来格外危险。
虽然奔行野地的颠簸让车身晃动不止,然而他的双眼却定定的凝望着车外永无止尽的阒黑,始终一如石像般动也不动,唯有那双如冷潭般深沉的目光洩露了焦急。
又是冬天!
今年依例又是每年一次的聚会,几年来,这样的聚会已成为他们三兄弟联系的唯一机会。
而唯一不同的是,今年他们三兄弟在苦心营谋之下,总算各自交出了辉煌的成果。
当年孤苦无依、穷困落魄的三兄弟,如今成了当今朝廷中不可忽视的重要人物,他们这三股不可忽视的影响力,隐约显示出对当今朝政的支配与改变。
大哥管念祯如今是皇上极为宠信的右丞相,权力与影响力已是不言而喻,么弟念禧,则是皇上最为看重,苗疆派遣的大使,身负与大唐议和与停战的重责大任。
而他经过数载的寒窗苦读、重重考试,也终获得皇上赏识,成为今上钦点的状元郎。
状元郎!他自小梦寐以求的一刻!
只是十年了,这漫长的十年岁月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,他简直不愿再去回想。
那种背负着爹娘的血侮深仇、手足离散的痛苦,以及寄人篱下、忍气吞声的屈辱,是旁人所无法想像的。
他瞇起冷冽的黑眸,看着帘外无边无际的黑暗,思绪竟不禁逐渐飞离,回到多年前当他还是那个天真的管念珩的时候「唐叔叔?你来了!」
乍见向来崇拜的才子叔叔突然来访,一名容貌俊秀、儒雅的少年惊喜得无以复加。
唐叔叔是他爹相交多年的好友,亦是名闻天下的才子,自他懂事起,他就经常在府中出入,与他爹论古谈今。
而他,也打从心底喜欢这个博学多闻、爽朗风趣的叔叔,每次他一来府中,总有说不尽的野史轶事,让他听得津津有味。
也因为他的关系,让他不知不觉爱上了钻研古今奇文巨作,并立志成为一名文人雅士。
「□儿!一年多不见,你又长大不少,俨然是个大人了哪!」
唐拍拍他的肩,儒雅俊美的脸孔一如往昔般亲切和气。
「唐叔叔好久没来,□儿当然长大了。」
唐赞赏的目光细细审视着眼前这个向来投契的好友之子,发现短短两年,他竟已长成一个令人眼睛一亮的翩翩美少年。
「对了,你娘呢?」闲聊一阵、之后,唐才想起今天此行的目的。
「娘在房里。」管念珩心不在焉的随口答道,一心只想要跟他多说几句话。
「唐叔叔,你上回教我的诗词我全背起来了,我还依照相同的平仄、韵脚做了一首诗,你看!」他自衣袖里掏出保存许久的诗卷,急欲献宝的说道。
「□儿很有天分,相信将来了定是个状元郎。」
唐看着纸上文辞意境不俗的诗,赞许的露出了笑容。
「唐叔叔,你的意思是说,我将来会变成像你一样吗?」管念珩俊俏的脸庞上满是崇慕。
对他来说,博文多学、才气纵横的唐叔叔,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,他怎么也不敢想像,自己将来会有一天能变得像他一样。
「那当然!□儿是我所见过天资最聪颖,也最有才气的孩子,将来必非池中之物。」
唐凝望着他聪黠的眼眸,似乎早已洞悉他的未来。
池中之物?
才十四岁的管念珩虽然还不甚明白这句话真正的含义,但是从唐叔叔的眼神中,他看得出来,这是无比的肯定与赞赏。
「我有事要同你娘谈,这本经史送给你,你自个儿先看去,若有不懂的,待会唐叔叔再来教你。」
直到此时,管念珩才发现唐叔叔显得心事重重。
看着唐叔叔转进西厢的颀长身影,他竟有种莫名的不安,彷彿即将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。
果不其然,几个时辰后,唐竟铁青着脸,匆匆的离开管家,连声招呼都没打……当天晚上,当他兴致勃勃的读着经史之际,听到爹娘激烈的争吵声从西厢远远传来。
爹娘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,让他不觉愣住了。
「你说!那是怎么一回事?」那是他向来温文的爹,失控的怒吼。
「你所看到的不是真的,只是一不小心没站稳,碰巧——」
「碰巧?他是个什么样的人,外面流传得还不够清楚?需要你空口编出这篇谎言来欺瞒我?」他爹愤怒的指责,截断了他娘微弱的辩驳。
「哼,看来我是太高估他的品格,风流天下,竟连我管仲远的妻也敢染指,而你竟然也如同外面那些庸脂俗粉一样,被他那个伪君子给骗了——」
「不,事情不是你所看到的——」
爹娘激烈的争吵仍持续着。
「他」是谁?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
为何向来感情极为和睦的爹娘,竟然不知何故争吵了起来,而且一吵就吵了近乎一个时辰。
管念珩抱着唐叔叔送的经史,不知所措的杵立在房内,直到这场争吵以他娘心碎的哭泣,以及他爹拂袖而去作为结束。
这天晚上,他娘悲切的哭泣始终未曾停过,从西厢房一路回盪而来的低泣声,连他都感到心酸——「二弟!」
一个熟悉的低沉嗓音将他从昔日的回忆中拉回,一回神,他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已到达每年聚会之所——「冷情山庄」。
冷情山庄——如其名,是个倚绝谷峭壁的「冷情谷」边而筑的庄园,也是誓言复仇的管家三兄弟,每年的聚会之所。
这里没有美景、圆月,有的只是终年不息的冷风,以及三个男人日积月累,誓言复仇的决心。
「大哥!」
管念珩激动的连忙跃下马车,以强而有力的一记拥抱来表达一年未见的喜悦。
「二弟,等你好久,你可终于来了!」
管念祯俊逸严冷的脸上,漾着一丝淡淡笑意。
「让你们久等了!今晚皇上突然有要事招见,所以来迟了,么弟呢?」
「人早来了,在大厅候着呢!」
「我们进去吧!」管念珩迫不及待的随同大哥步入庄内。
???「他死了!」
管念珩甫步入庄内大厅还未坐定,大哥劈头的一句话让他顿时震慑住了。
「什么?」
简单一句话,再度颠覆管念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