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听你说这甚么话,你没瞧女儿这么瘦,若谈恋爱就会饱,这四年来也没见她长多肉!」
「哎呀!妳别瞎操心了,瘦有啥不好?我倒怕有天女儿变成了妳这水桶似的身材──」
话还没说完,甄母像是只被拔毛的母鸡似的聒嚷起来。
「你也敢说我?你也不看看白己,又干又瘦活似糟老头一个。」甄母不甘示弱的讥讽道。
「糟老头?妳说的这是甚么话,妳不知道我上次在路上,还被一个年轻的小姐搭讪……」
「少在那吹你那张老牛皮了……」
门外热闹上演着每天必定上演的抬杠戏码,然而隔着张门板里的可瑷,却一点也感受不到门外笑闹的气氛,泪反倒像汹涌的洪水挡也挡不住。
她颓然松手瘫坐在地,忍不住掩面无声哭了起来,袋子里的面包也掉落一地。
傻瓜!她有甚么好伤心的?!
立维跟如攻都是她最重要的人,她好风度的大方成全他们两人,不当拆散有情人的刽子手,这是功德一件,她有甚么好哭的?!
勉强擦干眼泪,她失神盯着一地的面包,不知不觉一个个拿起来往嘴里送,每种面包各种甜腻、香松的不同滋味,意外的让她暂时转移了注意力。
「我没事,我很好──」宛若自我催眠似的,她边念着边将面包一个个的往嘴里送。
然而吃得太猛,却让可瑷一嘴的面包几度噎在喉咙,难受得几乎没法呼吸,她索性到厨房冰箱里抓出一大罐的果汁,一路咕噜咕噜的灌着又躲回房里。
这天晚上,像是存心折磨自己似的,可瑷和着果汁,硬是将一大袋面包全塞进肚子里---只是伴着一肚子甜软面包的,却是滋味苦涩的泪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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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瑷不知道自己能做甚么?
四年来她习惯了有关立维的日子,失去了他,她的生命像是陷入了断层,再也接续不起来。
下班后多得不知如何打发的时间、夜半时分浓重的失落感,让她总一再的想起遽然失去的一切。急欲填补伤口的可瑷,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,不自觉的,她开始籍由「吃」来
分散注意力。
她学会了自我疗伤的方法──吃!
于是,她吃上了瘾,每天要是一空闲下来就想吃,要是闷得发慌时,更是借着吃,来抑上心底那股永无止尽的空虚。
奇怪的是,心底那股失落感,竟会因为短暂的口欲满足,而获得些许的慰藉。
现在对可瑷而言,生命中除了吃,再无其它重要的事能做。
「丫头,妳上哪儿去?」
可瑷一手拎着车钥匙、一手抹着嘴边的饼干屑,才刚走出房门,甄母就马上从厨房探出头来。
「买东西!」可瑷头也不回的含糊丢下一句。
「买甚么东西?要开饭了耶!」甄母怪叫着。
「我不吃了!」可瑷抱歉的丢来一句。
「又不吃饭?妳--甄母可看着女儿近来明显变化的身材,她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!
她这女儿这阵子实在怪!
每天一下了班,连饭也不吃,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说,成天尽是饮料零食,大批大批的往房间里搬,最奇怪的是,已经连续好几个周末,也不见她跟关立维出去玩了。
她这女儿究竟是怎么了?说不出来她哪里不一样,但她就是觉得怪!
甄母看着可瑷匆忙而去的背影,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沉思了起来。
「喂,老头子,你有没有发现这阵子咱们女儿好象──胖了?」
「胖?跟妳比起来倒还好。」
甄父专注的擦着宝贝的高尔夫球奖杯,心不在焉的应了句。
「你说这是甚么话?我会变成这个样,还不都是为你做牛做马换来的。」甄母遽然回头,恨恨的挤出一句。
「是啊!做牛做马还养出一身的肉。」甄父不以为然的冷嗤道。
「你──」甄母气结,瞪着丈夫那张带讽的脸。「算了,我懒得跟你抬杠!」
甄母悻悻然送给丈夫一记白眼,便径自扭过头不理他,然而才刚松开的眉头,却在看着女儿骑着小型摩托车而去的身影后,又遽然蹙了起来。
可瑷没有察觉到身后,那双满含担忧的审视目光,仍快乐的骑善小绵羊,往大街上的面包店奔驰而去。
她来到街上最常光顾的一家面包店,这阵子以来,这附近几公里以内,所有面包店全被她吃遍了,但吃来吃去,她最钟爱、口味也最好的却是这家。
选定了面包出炉的第一时间,她迅速的停妥小绵羊,杀进已满是人潮的面包店里,熟练的将架上刚上炉的面包搜括了大半后,才心满意足的提着一大袋的面包,骑车回家。
一路上,闻着从车篮的袋子里,飘出香甜诱人的面包气味,被可瑷宠壤的一肚子馋虫又喧嚣起来。
停下红灯之际,她紧盯着袋子口隐约可见的金黄面包,狠狠咽了口口水,心底顿待陷入了交战。
她知道边骑车边吃东西有多难看,尤其是她自小到大,连边走边吃的不雅观举动也从来不曾有过,更何况她现在还在车上──但,管它的,反正现在她甚么也不在乎了!
抱着最后一丝犹豫,可瑷左右张望了下,趁着身旁的机车骑士注意力全在对面的红绿灯号上之际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,从车篮里抓出一个奶油面包。
握着手中松软、热呼呼的面包,可瑷顿时有种满足的充实感。
无视于身旁几辆呼啸而过的机车上,因好奇投来的目光,她大口大口的咬着面包,边单手骑着小绵羊往回家的路走。
她从来不知道吃能让人这么愉快,可瑷忘了自己现在是在小绵羊上,而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,仍狼吞虎咽的一个接着一个,就连自己甚么时候闯过头顶上刺眼的红灯也不自知──
「碰」的一声巨响,嘴里还咬着半个面包的可瑷飞离了她的小绵羊,整个人像巨洋娃娃似的笔直摔向坚硬的路面。
狠狠的摔到地上的可瑷发出一声闷哼,从嘴里的面包甩出的奶油,更糊了她一脸──「这位太太,妳没事吧?」一个好听的低沉嗓音遽然自头顶响起。
可瑷挣扎着将眼皮掀开一条缝,发现一张写满关心的俊逸睑孔正俯视着她,自己的小绵羊也横躺在不远处,尤其是从车篮里甩出来,写着「胖师傅面包店」的袋子破了个大洞,里面数量惊人的面包也全滚落一地。
「我不是太太,我还没有结婚!」
可瑷又羞又怒的涨红了睑,狼狈的急忙想站起身,却发现动作出奇迟钝困难,像是被马路给黏住似的。
「抱歉!」看到可瑷的狼狈,男子冷沉的声音明显软了下来。「我帮妳──」
「不……不用了!我可以自己起来。」可瑷努力撑起擦破皮的双膝,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,转头一看,发现除了男人以外,一旁司机模样的中年男子,以及为数不少的围观路人全在笑。
可瑷不自在的上下检查自己,又摸摸头脸,才发现自己脸上糊满甜腻的奶油。
她狼狈的急忙抹去脸颊上的奶油,又看着散落满地的面包,感觉大家似乎都知道她有多会吃,让可瑷尴尬得恨不得钻个地洞躲进地底。
男人俊逸出色的相貌,以及一身笔挺西装,简直像刚从电视里走出来似的,跟她的模样相比,更突显出她的狼狈。
但她仍强自佯装若无其事,急忙想扶起倒地的小绵羊逃离这里,然而她才微微一弯身,浑身却痛得让她忍不住龇牙咧嘴,小小的车子竟半天也拉不动。
男人善解人意的迅速替她扶起小绵羊,又将一地散落的面包一一放进车篮里。
「以后别边骑车边吃东西,很危险!」阎彻将小绵羊交给眼前颇有「份量」的年轻女子,好心的劝道。
男人好看的脸孔,以及一身慑人的气势让可瑷不敢正眼看他,尤其是男人忍住笑的表情,更让她觉得羞窘不堪。
「我──我知道了!」可瑷接过车连头也不敢抬,心虚的看着他高级的奔驰轿车前,凹下的一个窟窿。「你的车……」
「没关系,人没受伤就好!」男子好听的嗓音一如人的出色英挺。
「抱歉!」
至今仍胡里胡涂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撞,但可瑷下意识的,向比较像受害人的男人道歉,而后便急忙骑上小绵羊疾驶而去。
一直骑到远得看不见人,可瑷脸上尴尬的红潮仍没有散去。
这辈子,她从来没有这么糗过!
但是看着篮子里数十个仅存的面包,可瑷强自绽出一抹满不在乎的笑。
不过,没关系!
糗归糗,她还有一大篮的面包,这些能让她忘记一切的烦恼与不快----
第二章
可瑷再也不吃面包了!
从让她出了大糗的这天起,她再也不去面包店了。
她的兴趣改成吃零食,举凡甜的、咸的、辣的……她都来者不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