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这么快又要走了?」冷母难掩不舍的紧拉着他的手。
「我不希望让南宫家起疑,更何况,今天还有场好戏要上演!」蓦的,冷燡阒暗的眸底,闪起一丝阴冷的眸光。
一回神,冷燡瞥及母亲脸上担忧的神色,随即握着母亲的手,轻声安慰她。
「娘,您别担心!我保证,一个月内,我一定会把事情做个了断!」
「真的?」冷母绽出一抹欣喜的笑。
「我甚么时候骗过您?」
「娘信得过你,当然信得过!」
看着母亲不过五十开外,却苍老得仿佛七十岁老妪的脸庞,以及那双因悲痛失去父亲而哭瞎的双眼,一股在胸膛汹涌翻腾的恨意,怎么也平息不了。
这场短暂的重逢,只维持了约莫两个时辰。
在天色微亮之际,黑色快马再度奔出冷家庄,一如来时的匆促,朝南宫山庄疾驰而去。
冷家庄外终年弥漫的冷雾,就宛如冷燡的来历与过去,是场令人难解的谜。
☆☆☆
南宫珩跟衣水映终究是成亲了!
讽刺的是,在一片喜气大红衬托下的,却是几双被颠倒姻缘的愁眉,以及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气氛。
简单的行礼后,衣水映早早被送进了新房,而南宫珩与南宫琰不知去向,就连下人也不敢多话宣扬,仿佛这是件多见不得人的丑事。
那些为了今天大喜之日送来的喜酒、喜饼全堆在厨房一角,上头一张张醒目的喜字,如今看来却格外刺眼,下人连要怎么处理这些东西,也不敢多问主子一句,深怕无端遭了殃。
坐在原本该是她和南宫琰的新房,如今新郎易了主,衣水映的处境倍感难堪,一颗悬在眼底的泪水,却怎么也不敢让它掉下来。
「小姐,别再想了,事情都发生了,重要的是往后跟大庄主好好相处。」穆嬷嬷拍着她的背,轻声劝慰道。
「奶娘,是我害了他们!」衣水映哽咽道。「如果可以,我希望痛苦受过的全是我一个人!」
衣水映怎么也想不到,她的一念之间,竟造成了这个难以收拾的后果。
她有着满心的歉疚──对于被她辜负背叛的南宫琰,以及不爱她,却得被迫娶她的南宫珩。
即使庄里上下,仿佛都用不谅解的眼光看她,但穆嬷嬷却始终不多问、也不怪她,这让衣水映倍觉对不起这个自小呵护她长大的奶娘。
「小姐,这不是谁的错,要怪,就只能怪老天爷捉弄人!」穆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。
「奶娘!」衣水映扑进奶娘怀里,一颗心被她宽厚的包容揪得发疼。
穆嬷嬷不舍的抚慰着衣水映,两眼忍不住也潮湿了起来。
就这样,穆嬷嬷陪着衣水映在新房内枯坐了大半天,眼看她连红盖头都还覆在头上,却怎么也等不到新郎官回房。
「眼看都已经过中午了,大庄主怎么还不回房?」穆嬷嬷两眼不住往空荡的大门外张望,终于按捺不住遽然起身。「我去找他──」
「奶娘,别去!」衣水映急忙阻止她。「您别管我了!这是我种下的果,往后就让我一个人担,您就先去歇息吧!」
「可是──」
「当年爹娘相继离世,我孤身依亲,不也都过来了?您放宽心,我比您想象中的坚强多了。」衣水映掀开盖头,递给她一抹坚强的笑。
穆嬷嬷又怎会不知道,她虽然看似柔弱,骨子里却有着坚强的韧性与傲骨,是绝不会轻易被击倒的。
「那嬷嬷先出去了。」
绽起笑容送走了穆嬷嬷,那抹强装的坚强遽然卸下,话说得虽满,但自己能撑多久,她也没有把握。
直至傍晚,那个失踪近乎一天的身影,终于回房了。
早已拿掉盖头的衣水映,一见他的身影出现,还是乖乖的坐回床畔,整个身子因紧张绷得老紧,连头也不敢抬起来。
「妳放心,我不会碰妳,同样的错误,我南宫珩不会犯两次!」
衣水映错愕得遽然抬头望向他,对他异常疏冷的语气,感到难以置信。
「你在气我?」衣水映狠狠将指甲掐进肉里,希望能分散心口那道紧揪的疼。
「气妳?不,妳这么伟大的牺牲自己,我感谢妳都还来不及,怎会气妳?」然而,他的语气听来却像是无情的凌迟,鞭笞着她的尊严。
看着她受伤的表情,南宫珩强自压下心底那股歉疚,径自抓起衣服朝门外走。
「珩,你要去哪儿?」衣水映颤声问道。
「只要是远离妳的地方,哪里都好!」
随着房门遽然甩上,衣水映隐忍了一整天的泪,终于潸然落下。
她怎么会狼狈至此?!
难道,舍身救他真是自私的决定,她不但苦了自己,也累及两个无辜的男人?!
这──会是老天爷给她的惩罚吗?
☆☆☆
南宫珩阴郁的才刚冲出寝房,一个隐匿在廊柱后的身影,随即缓缓步出。
他一抬头,才发现南宫琰挡在前头,含恨的血红双眸,宛如一头负伤的野兽。
南宫珩对他有着满怀的愧疚,但事已至此,他不愿解释、不愿辩驳,甘心当个众夫所指的罪人。
他的沉默更激起了南宫琰的怒气,毫无预兆的,一记重拳朝他挥了过来,略有功夫底子的南宫琰拳劲不轻,一拳打得他连退了几步,随即鲜红的血丝从他的唇角缓缓沁出,显得狼狈不堪。
「我向来敬重你这个大哥,没想到──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事?」南宫琰眼中毫不掩饰对他的不谅解与恨意。
「你还有甚么话好说?」
「事已至此,我还能说甚么?」他面无表情的拭去唇角的血渍道。
南宫琰以为他起码会有一句忏悔、一句道歉,他却甚么都不说、也不解释,难道他不知道,他等了映儿八年,对她用情如此之深,他身为大哥,怎能这么对他?
他几乎是毁了他所有的希望!
「你若不是我大哥,我一定会杀了你!」他阴郁的眯起眼,恶狠狠吐出一句。
「全是我的错,我愿意背起所有的罪,就是别再去打扰映儿。」南宫珩闭起眼疲惫的说道。
「你们──」南宫琰看他这么维护衣水映的态度,更加确信,他们果真是联合背叛了他。
「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?」南宫琰发出悲痛的大吼。
看着南宫琰愤怒狂乱的模样,南宫珩只觉痛心难当,弟弟跟映儿的感情他是知道的,但他这个身为大哥的,竟然亲手破坏了弟弟以及所爱的女人的幸福!
只怪他定力不够,若事情能再重来一回,他宁愿选择死,也不要衣水映舍身救他!
再也不忍看见,弟弟近乎疯狂的模样,他遽然别开头快步离去。
「老天爷!你不公平──」南宫琰握着拳捶打着廊柱,仰天发出悲吼,直到双手布满血迹,还浑然不觉得疼。
而这一幕,也全被远处一抹身影看进眼底。
冷燡冷眼看着那抹如负伤野兽般的身影,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。
兄弟阋墙?多精彩有趣的戏码?
来到南宫山庄这么多年,他已经厌倦了这里平静和乐的气氛,这场惊天动地的换婚记,果真把这一群人搅得鸡犬不宁!
如今,计画的第一步已经让南宫琰痛失所爱,变成一个意志消沈、满怀怨愤之人,接下来──该轮到谁呢?
冷燡自胸口掏出一条绣帕,嗅着上头袭人的香气,冷酷的笑了。
「冷总管,甚么事情这么好笑?」
一个突如其来的娇甜嗓音,让冷燡蓦的一惊,一转头,才发现竟是南宫羽那个小丫头。
「没事。」
他敛起笑,不露痕迹的将绣帕塞回怀里,正准备走开──
「冷燡,你昨天晚上骑着马,是上哪儿去了?」
南宫羽毫无心眼的一句话,让他的脚步猛然僵住。
倏的,冷燡幽暗的眸底闪过一抹杀气。
「妳看到了甚么?」他遽然回头,一掌箝住她纤细的颈项。
南宫羽猛的一惊,被他眼底的阴冷给吓了一跳,他向来谦逊温文,像今天这样大发脾气还是第一回。
不知是太天真还是单纯,南宫羽竟没有察觉出他神色间的不对劲,更浑然不觉颈子上的大掌只消轻轻一收,就能轻易取她的小命,还满心以为他只是闹着她玩。
「你掐得我好疼喔!」她嘟起小嘴,难受的挣扎起来。
「说,妳究竟看到了甚么?」扣在她颈上的大掌微微收紧。
「我只看到──看到你骑着马出庄,就只是这样嘛!」她真是不明白,好端端的他生甚么气?!
冷燡眯起黑眸,仔细审视她澄澈无邪的眸子半晌,终于遽然松手。
看着南宫羽纯真美丽的脸庞,冷燡唇边突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,一双莫测高深的黑眸,看来竟带着几分邪气。
「小丫头,妳该不会是在偷偷窥探我吧?」
他突然欺身逼近她,两指挑起她颊边的一绺发丝,以低沉的语气狎戏道,温热的气息跟她只有几吋之遥。
突然间,南宫羽的心莫名的狂跳了起来,一股陌生的燥热迅速蔓延整张小脸,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