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算知道姬红同斐冷不过是在演戏,凤灵儿心里还是冒着一种不舒服的感觉。不过她没在人前露底,只是背转身子,双足跺地,唱道:「哎呀,讨厌啦!」
「哈!哈!哈!」宋方国还当他们几个是在调情。「没想到,小姑娘对我们斐大人也动情了,斐大人您的魅力真是所向披靡。」
姬红艳涂寇丹的手指在斐冷的俊容上滑移。「斐大人魅力不大,就不会有人这几天都吃睡不好了。」
斐冷缠住她的手指,亲昵地贴上姬红,陶醉似地闭上眼睛。「是谁吃睡不好呢?」耳朵注意的却是凤灵儿的举动,他听到的是她离去的脚步声。
「哈!哈!」看他们两人眉来眼去,宋方国自以为有趣地插上一句。「斐大人还用问吗?」
姬红推开斐冷。「天地良心哪。」她替宋方国倒了杯酒。「奴家才没想斐大人呢,奴家想的可是您呢。」
宋方国开心地喝下酒。「姬红姑娘,你这嘴儿真是越来越甜。」
姬红媚眼勾着他。「您不记得奴家说了,眼底就只有您一人。」
宋方国色迷迷的眼睛叫姬红销魂的眼神绞索了去,他盯着姬红递送风情的秋波,彷佛在里头找到自己的影,可是那影子逐渐缩小,他得更费心地锁着姬红的眼睛,不一会儿,他的眼神就变得痴呆涣散了。
姬红一双翦翦秋水说不出的妖娆狐媚。「宋方国。」她轻启朱唇,声音里有种足以融化人的酥麻。「你今晚喝得很开心很开心,一杯接着一杯,你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,然后你头晕沉沉的,醉得想睡觉了,一、二、三!」
姬红数到三的时候,宋方国的头顺势倒下,上半身瘫软在桌上。
「真是高明的『摄魂术』。」斐冷夹了一碗菜,悠闲地吃着,像是方才欣赏完一场不错的表演。
「多谢夸奖了。只可惜,你的心思太复杂、意志太坚定,无法对你施用『摄魂术』!否则我真想用这方法看透你。」姬红撒娇似地笑着。「斐大人……不--」柳眉忽尔轻蹙。「我应该叫你文大哥才是。」
「我想想--」斐冷放下筷子。「那我应该叫你姬红还是苏荔彤。」「姬红」是凤灵儿的师姐苏荔彤,下山之后,为自己取的化名。
姬红倩笑。「红和彤都是一样的颜色,你怎么叫,我都不介意。不过,你那斐字,一个非和一个文凑在一起。到底是为了纪念文君非这名字,还是为了拋弃文君非这个身份。」
斐冷淡笑,轻啜一口酒。「那要看过去之我是我,还是今日之我是我,抑或者未来之我是我。」
「别同我绕口令了。」姬红手指仍在他胸前勾画。「什么过去、今日的,我是不明白,我只知道你这人是越来越难懂了。若你念在咱们俩的师父有结拜之情,我们也算是师兄妹一场,那你实实在在同我说,你心头是怎么看待小师妹的?」
「你这话玄奇了。」斐冷握住姬红的手,虚浮抹笑容。「当年我与她,一个十七岁,一个七岁,你说我能怎么看待她?」
「是啊,我本来也不觉得你们俩之间如何--」姬红抽了手,拿着斐冷的筷子,夹了口菜递到斐冷嘴里。「可是我听师妹说,十一年前你离开的那天,在小山庙里吻了她。」
「咳!咳!」斐冷一口菜还没咽下,险些呛出。好一会儿,他才挂回笑。「你把我说得恁般下流了。我怎么会去吻个七岁的小娃儿。」
「啊!失言、失言---」姬红嫣然一笑。「其实,她说的也不是吻,她只是说你的嘴在她额头上点着。」
提及往事,斐冷神色凝敛不少。
他微微勾唇,默然起身离开座位,单手搭在栏杆上,不发一言地盯着星空。
那儿是回忆的尽头,他曾珍藏了对水灵灵的眼眸。
「你知道吗?你离开之后,她伤心了大半年。」姬红轻移到他身边。「你记得吗?当年你老是笑她短手短脚跟不上你,所以你走了之后,她专择轻功,勤加练习。那隐隐约约的一个念头就是,哪天她要飞得够快了,就可以追上那个丢下她不管的文大哥了。」
见斐冷没有反应,姬红续道:「你以为孩子时候的事情,她现在就不在意了吗?那天她从『裘府』回来后,我猜你可能是文君非时,她便紧张地好几天坐立不安,一颗心就在你是不是文君非这个念头里起落。她这般惦你,你心里头到底有没有念着她?」
斐冷侧转过来,勾起抹魅人但显得迷离的笑容。「你同她说--我不再是文君非,而且也忘了小灵儿了。」
不是真的忘了,但是他选择忘了,他得这么选择。
???四更天,「裘府」。
一道黑影,有如夜风般,遁潜入斐冷房内。飘移到床边,黑影掀开帘帐,亮出一把短刃,看也没看便朝里卷成一团的棉被猛力一刺。
刀还没画下,便让另一道冒出来的人影,从后面给掠了走。「你下手也未免太狠了吧?!」低沉的嗓音跳出抹笑意,来人正是斐冷。
黑影扯下蒙面巾帕,转过身子,翻瞪了斐冷一眼,夺回刀子。「不过就一张棉被,让我割割,消消火气,有什么狠的。」六月天,没有人睡觉会里成一团的,方纔她掀开帘帐时就晓得斐冷一定不在床上。
「好凶哪!」斐冷打了个呵欠,伸伸懒腰。「你是什么时候变那么凶的?」转个身,回到床上坐着。
「那得看你什么时候变得无情了?」凤灵儿与他并肩坐下。
「小姑娘。」斐冷蓦然凑上,下类赖上凤灵儿肩头。「你怎么老喜欢在大半夜的时候,待在男人的房间混着?」诱人的气息,轻轻逗呵凤灵儿细致敏感的颈部。
一层桃红在娇颜上晕开,凤灵儿气得抿住艳红的唇办,心里头恼着自己,总这么轻易地让斐冷撩拨起她莫名的感受。
不过,她再也不让斐冷事事主导着。
猛然推开斐冷,凤灵儿直勾勾地盯着他。「告诉我,上回我和仇煞交手时,你是不是已经认出我了?就算你不认得我,看我使出师父的招式时,你心头至少也该起了疑问,为什么那时候不和我求证,问问我是不是小灵儿?」
「为什么要呢?」斐冷牵了个没有温度的笑容,冰冷的指尖,在凤灵儿下颊磨蹭。
「因为--」凤灵儿牢牢地反扣住他的手。「这是你欠我的。十一年前你亲口说,绝对不会忘记我,现在见到我,难道不该和我相认吗?」
「十一年前。」斐冷喃念,深沉的眼眸,飘掠过幽忽的往事--???
那年,他的人生因为一件噩耗,由繁锦的天堂堕入暗黑的地狱。
文君非的亲爹文达道,在京城任职谏议大夫,家中育有五子二女。文君非自小体弱,所以他六岁时,他爹便将他交给好友「逍遥公子」抚育。「逍遥公子」允了,十八岁之前合?将文君非锻炼成文武双全的人才,再带他回家拜见双亲。
哪里知道,就在他满心期待,将见到久别的亲人时,却听「逍遥公子」说,文家惨遭灭门,上下三十七口全数死于来历不明的杀手手中。其中有他爹娘,有他四个哥哥,三个嫂嫂,一个姐姐,一个妹妹,无一幸免。
乍听到消息时,他无法思考,只是漫无目的地狂奔着,不知怎地,他跑到一间庙里。那里香火并不鼎盛,可以前他仍会来这里上香,求仙佛保佑他爹娘康泰。曾经,香烟缭绕中,他以为菩萨听到他的祈愿。
可是,此刻文君非张大赤红的眼睛,愤懑地对上千手千眼的菩萨。
端坐在上头的菩萨,庄严祥和的面容,仍是慈眉善目,微微上扬的眸子不时看来,都是饱满笑意。
「骗人,你这个骗子。」胸口起落尚未平抚,文君非硬是要提起喜气飞身。不过,真气没能提起,反倒冲煞上一口恶气。
「咳!咳!」文君非不断咳着,眼梢呛出了水光。
他勉力打直身子,颤抖的手指,控指着佛像。「骗子,你根本就没有就没有保佑我爹娘。还说什么法力无边、普渡众生。」喃喃的字眼和眼泪含糊成一团。
文君非强提上一口气,直冲佛桌,一把扯下木雕的佛像,狠狠地朝地上扔摔。砰地落地声和他爆吼的一声「大骗子」摇得供桌微微发抖,整间庙嗡嗡嗡回荡着呜呜的声音,像是闷哭一般。
「文大哥。」一声怯怯的童稚声,从门边探出。
凤灵儿正技在庙门,白里透红的小脸蛋,湿流泪地淌流着汗水。她睁大乌亮的眼睛,有一点点害怕地望着他。「你怎么了……为什么我在……后面叫你……你都不停……」
方纔她在半路上看到他发狂似地奔跑,就努力地追着,追到她现在一口气都还喘不过来。
「你走开。」文君非转过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