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灵儿拈笑,她清楚仗着身形灵便,仇煞在树上是讨不了她的便宜。
看凤灵儿的身手,斐冷一向沉静的目光,莫名地暗潮伏荡。
楚绫嫣眼眸也是打直地睁盯,一直到看清凤灵儿体态与她熟悉的影儿并不相似,她才偷偷地松了口气。
不过,裘恨眼观凤灵儿游走逃避,滑如泥鳅,腻如灵蛇,心上便是冒火,眉头一挑,他持剑飞冲。「让开。」
凤灵儿分神不及。「啊!」右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,她痛呼出口。
裘恨落地,俊眉再扬。「嗯,是女的?!」
凤灵儿忍痛嗤笑。「见我是姑娘家,大将军可以放心了,我不会是来与尊夫人私会的汉子了。」
楚绫嫣花容刷地惨白,朱唇尽失血色。「你……」
「好刁嘴的女贼。」观战许久的斐冷折扇一收,嘴角似笑非笑。「你不知道将军这等尊贵之人,是不屑与女流动手计较的吗?」
斐冷话虽不多只有一句,可反复却有双层的意思--第一层,明里保全裘恨的颜面,说明了裘恨脱口说出「是女的」,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和女子动手。
第二层,暗底则是帮助凤灵儿活命。将军英雄是不会与女流计较的,自然再恼再气,也不会为了她两句恶话,就要她丢了小命。
闻言,裘恨收剑,紧握的拳头暴出青筋。「仇煞,送客。」
「仇将军。」凤灵儿笑道。「我人在这里,就看您本事了。」霍然从怀里扯出一物,轰地一声,爆开一场烟雾。
裘恨旋即将楚绫嫣扯入怀里,掩袖为她护住。
斐冷速度更快,几乎是在同时开扇屏息。
「咳!咳!」弥散的雾气里,溢出另股呛人的味儿,弄得其它人咳嗽不止。
混乱中,但闻马匹嘶呜,女贼「喝」地一声,一匹骏马四蹄生风,奔踏而去。
烟雾略散,仇煞未有怠慢,飞身驾马。「喝。」随后奔窜追逐。
「咳!咳!」雾尽,众人狼狈的挥手。
不过,斐冷仍是潇洒依旧。他从容地摇开扇子,望向马匹消失的方向,魅人的唇角抿出抹莫测的笑。「贼啊!」
他挥挥扇,轻散掉遮蔽真相的烟雾。
???好痛!凤灵儿搭着手臂,臂上的鲜血又消了出来。
方纔她放了烟雾之后,抓着电光石火的片刻,射了马匹一镖,那马吃痛,才会拔足狂奔。她适时地喊上一声「喝」,在混乱中,便制造了驾马逃逸的假像。
不过,她晓得依仇煞的速度,只怕不多时,就会发现她的诡计,返身回来捉拿她。所以当下她便决定,简单地在伤处掺上药粉,趁乱潜入「裘府」。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,她料仇煞一时是寻不到她的。
只是,她本想往更僻静处挨去,可半途中伤口又绽开。
「呼!」凤灵儿吐了口气,左手掏出药瓶,以口衔开瓶盖,掺上药粉,药粉与伤口融成一线。秀眉在这时蹙折,不为臂上的疼,而是因为她听到□□□的足音。
凤灵儿扫了一眼,四下没适合藏身的地方,她只好拐进最近的房间。掩上房门,她贴靠着门板,侧耳倾听是否还有动静。
她听得真切,有两对脚步声,一老一少。那年轻的脚步,落地几乎无声,显见行走的人,必然拥有上乘功夫。
凤灵儿心中暗自叫惨,来的人不会是……「斐爷,前头就是为您准备的房间了。」
一句从外头响起的话,应了凤灵儿心头的想法。看来她的运气似乎不大好,才脱虎爪又入了狼口。
凤灵儿悄叹,今儿个不知道是没翻黄历还是没烧好香,怎么倒霉成这般。
不过,她没多少时间哀怜自伤,脚步声已然逐渐逼近。吁衡情形,她身子一窜,轻盈地攀上屋梁,像条蛇似地趴伏在上头。
「斐爷。」总管手持灯烛,单手推门。「您进里边安歇,一会儿,底下人就把热水给抬进来了。」
「偏劳了。」斐冷拱手。
「这是应该的,您别客气。」总管为他点亮腊烛,转身揖拜离开。
斐冷趋步送他出门,虚掩上门,再踅回床边,卸下包袱。
凤灵儿盘卧在梁上,观看他的一举一措。
其实,她说不清楚斐冷这个人,是敌是友的。
照理,他和裘恨是一挂的,本来也该要抓她才是;可是刚刚她躲在树上时,他却没有戳破,甚至之后还暗地里为她说话,这其中的缘由,她真的弄不明白。
他这么做,到底是为什么?
「嗯……」凤灵儿不小心动到臂膀子,鼻腔逸出轻哼,适才洒上的药粉还来不及渗入肌理愈合伤口,所以稍一牵动,便又裂开。
一道猩红沿着藕臂滑滚,轻轻的一声「答」,鲜红血珠落在地上。
凤灵儿心头跟着失了拍,她旋即摀住伤口。
可恶!凤灵儿默咒,低伏于屋梁之上,她没能拿药,只好一边巴巴地瞧着伤口染红,一边眼睁睁地望着斐冷的动静。
没一会儿工夫,斐冷便步离了床边。凤灵儿瞅见他手头拿着本书,悠闲地往桌边靠去,安坐下来,从容地翻开书页。
「斐爷。」门外有人叩了门。
「请进。」斐冷目不离书,低头吩咐。
门外走进来好几名家丁。「斐爷,您的热水挑来了。」好几桶子的热水,就摆在门口。
「这样啊!」斐冷抬首,俊容镶嵌着笑意。「那烦你几个,帮我把浴桶从浴室里抬出来吧。」
「斐爷,您不在里头沐浴啊?」带头的家丁瞠大眼睛。
斐冷笑道:「我讨厌『一个人』待在浴室,阴湿得叫人难受。」
凤灵儿敛眉,「一个人」那三个字钻进她耳里,有些发刺。不晓得斐冷是有心说给她听的,还是无意提到的。
那家丁听了斐冷的话,大咧咧地笑着。「嘿!嘿!我带斐爷去『姬红居』,那儿有姑娘陪着,洗起来暖得……」猛然察觉话吐得太快,他倏地掩口。「嘿!嘿!我是粗人,讲这粗话,斐爷不要见怪。实在是斐爷您太亲切了,我才这么个胡言乱语。」斐冷和他们家主子大大不同,怎么看都是可亲的人。
「小哥说的可不是胡言乱语。」斐冷笑得益发迷人。「你那句话,说得正是我心里想的,水再烫是热不过暖玉温香的。」
瞧着斐冷,凤灵儿眉头陷得更深,她看得清楚,他的笑容似曾相识,与她自己使坏时的笑容相仿--同一个贼样哪!
人说夜路走多了,总会遇到鬼,眼下的「玉面阎罗」--斐冷,看来真的是鬼王了。
???几个家丁依着斐冷的话,把浴桶抬出来,再把热水倾入。忙了一会儿,挥挥汗,含笑拜别了斐冷。
那斐冷倒是清闲,也不急着沐浴,翻了书页,径自看下去。
不消多时,凤灵儿粉颊上已是冷汗淌渗,她若再不止血,怕就要昏了过去。
观看情势,她揣量不出斐冷用心为何。不过,她忖度他该无意取她性命才是。索性放大了胆,调匀呼吸,提了口真气,一跃而下。
只是,她虽翻跳下来了,可斐冷却连头都没抬起。
凤灵儿看看他不寻常的反应,心头反倒笃实些,也不打招呼,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中一样,她移步到浴桶,卷起袖子,轻泼热水洗净手上的血渍。
「你弄脏我的水了。」斐冷不知什么时候挨到她身边。
温热的气息扑到凤灵儿耳边,她心头猛然跳了下,可转瞬又恢复方纔的稳敛。「你这桶热水不是要用来招待我的吗?」她直勾勾地对上他。
这么近的距离,她才发现,斐冷真的是俊魅慑人。那对眼睛黑白分明,眼神灼而有光,却是藏而不露,这份深沉使他看起来难解,可又显得奇异勾人。
瞧见凤灵儿漆黑的瞳眸一时闪神,斐冷眼中噙含笑意。「我是有这意思要拿这桶热水招待你;不过,我打算看的是美女入浴,芙蓉出水,却不是这一幕。」
凤灵儿眉头一皱。「你……哼!」语气蔑转。「没想到,堂堂三杰之一的斐冷,竟是好色之徒、无赖之辈。」她心里还在算计怎么应付斐冷,可手上却重复着清洗伤口的动作。
斐冷也不动怒,拿起披挂在浴桶边的毛巾。「你是个当偷儿的,总是会遇到些没想到的事情。这些『没想到』,不是你正应该学学怎么应付的事情吗?」执起毛巾,轻柔地按擦她臂上的伤口。
凤灵儿这会儿,是真的怔住了,愣愣地瞅他。
斐冷自顾自从怀里掏出药瓶,撒上药粉。「我会为你疗伤,大概又是你『没想到』的吧!」抽了块干净的布,他细心地为她缠上。
斐冷的动作让凤灵儿的呼吸一时乱了调。「你为什么要救我?」
「我为什么不救你?」斐冷无所谓地耸肩,继续包里凤灵儿的伤口。
凤灵儿锁着他。「我是裘恨要抓的偷儿。」她的视线,怎么也无法从斐冷身上移开。
斐冷专注地看着包缠的布条。「裘恨要抓你,那是他的事情;你又没偷我的东西,我做什么抓你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