斐冷握着茶杯,视线飘定在虚空的地方,默然不语。
「索罗桦信任你,你却利用她;她喜欢你,你却欺骗她;她以为你会是她的夫君,你却是存心来杀她爹亲。这样看来,杀人不过头点地,或者你早一点杀了她还好一些。」凤灵儿直视着斐冷。「这样,她不用看着她尊敬的爹爹,变成叛国的逆臣;她心仪的男子,变成欺人的骗子;她自己则成了笑柄,成了危害她爹、引狼入室的祸首。斐冷,你怎么还能说你对她宽厚,在她人头落地之前,你就把她推到地狱了。」
凤灵儿的一番话,逼得斐冷顿了一下口,稍后,他冷淡的抬眸,对上凤灵儿。「你说的很有道理,我会考虑的……」凤灵儿的心猛跳,听到的却是斐冷接下去说。「也许,哪一天时机对了,我会先一刀杀了她的。下刀时,我会快狠些,让她尽量不要察觉痛苦。」
「斐冷……」凤灵儿打了个冷颤,她说不出话来,斐冷说话的样子,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。
斐冷丢了一句。「我说过,你要是怕了,或是厌了,你就走吧。」这样的斐冷,有时连他自己也要害怕的,因为当他说要杀了索罗桦时,竟一点挣扎也没有。索罗桦对他面青,只是一个名字,不是一个人。
「为什么你不试着别的方法,非要杀人不可。」凤灵儿环紧身子,她真的觉得好冷。
「杀人是最安全的方法,死人不会说话,不会破坏我的计划。」斐冷说得理所当然,彷佛杀人只是一个步骤而已。「我们……」凤灵儿调整呼吸,吐出几个字。「拆伙吧!」
「也是时候了。」斐冷看了她一眼,这一眼之后,也许……不!应该是再也没机会见她了。大仇得报之后,他下半辈子还有一件事情可做,那就是想她--牢牢地记住她,狠狠地想念她,他还能告诉自己,有个叫斐冷的人活过。
凤灵儿的眼底漫出水气,她先是眨眨眼,随后干脆别了头去,她怕再看到斐冷,她的眼泪,会不争气的掉下来。
吸了吸鼻间冒出来的酸楚,凤灵儿再度抬头,小脸微微透红。「跟你讨了一样东西,我就要走了。」
斐冷勾唇。「若你要讨的是我的心,我得告诉你现在没货了。」
凤灵儿抿出一道笑,白了他一眼,他就是这样的人,不管什么时候,都要弄得人又笑又哭文气又恼,又……舍不得。
「没人要你的心。」凤灵儿站起来,把他拉起来,斐冷较她高,她只得微微抬头,先是抿抿唇,后又吞吞口水,一会儿之后,才一股脑地吐着:「上次你在地道吻了我一下,这次我要讨回公道,由我吻你,咱俩才算扯平。」
话说完,她也不等斐冷反应,抬起两手环住他,硬把斐冷的颈子往下拉扯,主动凑上他的唇,胡乱地磨蹭。
她举止生涩,可柔软的芬馨,却引得斐冷沉陷。
挑惹的朱唇,燃起他身上的火,那是他压抑许久的渴望,他想要她,想汲取她身上那股暖人的香味,很早之前,他就想这样拥她入怀。
「不是这样的。」他含糊念着,寻着她嫩红的唇瓣,叩启殷朱的檀口,探寻她的软甜。
凤灵儿脑里忽空,凭着本能反应,与他厮磨纠葛。「嗯……」迷眩的感觉,从她喉里,软成吟哦逸出。
「啊!」一声尖叫,浇熄两人缠腻的情欲。
斐冷霍地放下凤灵儿,迅速地撇过头。
「你们……」撞到他们两个这一幕的小青,震惊得说不出话来,刷地转过身,拔腿狂跑。
「小青姑娘--」斐冷纵身要追,却让凤灵儿一把抓住。
水灵灵的眼眸,直望着斐冷,说出一句他耳熟的话。「你是百口莫辩的。」
那句话,最初是斐冷陷害封不平时,所说出来的。
凤灵儿双颊泛成桃花丹彤,发艳然的唇办,抿弯出来的笑容,像是一道殷红的血痕。
她算计好的,一切是含血喷人,要他无从抵赖。
斐冷的眼底腾出冰寒的杀气。「你是故意的。」
「对。」豁出去了,凤灵儿直挺挺地对上他,从怀里取出索罗桦的玉佩,把它放在桌上。「我刚刚偷了她的玉佩,猜想索罗桦这样的闺女,不会让玉佩遗落在男子的房间,算准她差不多这时间就该踅回来的。只是我没想到,来的是小青就是了,不过无妨,她一定会告诉索罗桦,她所见到的情形,到时候,索罗桦就不会嫁给你了。」
斐冷一把将她揪了过来。「原来那个吻只是你的陷阱。」他冷冷地勾唇。「这么看来,你和我倒还是一路人。」
她知道他对她无从抗拒,竟然也懂得利用他的弱点。
可笑!可笑!是他让她成了他的弱点。
凤灵儿被他扯痛,可他冷然的笑容,让她的心发疼。「那个时间是陷阱,可是那个吻不是。」那是她的感情,他真的一点也无法察觉吗?
「好高明的说辞。」斐冷松手。「我现在还能信你吗?伙伴,同进共出的伙伴。」凤灵儿永远无法理解她对他的杀伤力,直到现在,他自己才知道那力道之强。感情上面的背叛,原来可以是……痛彻心肺!
凤灵儿忍下眼底弥漫的酸涩。「我做这些了只是不想索罗桦……不想她有天质问你……夫君,共偕白首的夫君,我现在应该信谁?」
这才是她真正的用意啊!就算遭他恨,她也不会后悔这么做的。
斐冷身子一震,在他问过凤灵儿这样的问题之后,他受得住索罗桦这样问他吗?他知道那样的痛,还能毫无犹疑地撕裂索罗桦对他的信任吗?
斐冷脸上绷紧。「为什么对索罗桦这么好?」
「你不明白,你终究是不明白我的。」凤灵儿眼底的水气成形,咚地一下,两道清泪划开面颊。「我不是为了索罗桦,我是为了你。哪天你把索罗桦逼到了绝地,也就泯尽了你最后一丝的人味。」
她也有私心啊!真正不想看到的,是他的沉沦。
凤灵儿喃喃地重复。「我为的不是她,是你,你明白吗?你明白吗?」
斐冷僵挺着顺长的身子,压平声音。「拆伙了,你走吧!今天是这句话救了你的。否则--」他探手扣握住她的颈子。「你欺骗了我,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,我只能杀了你,你明白吗?」
他筹备十来年的计划,已经要成功了,就差一步啊!
灭门的血债,枉死的冤灵,尸骨未寒的至亲……斐冷的手不自觉加了力道,直到凤灵儿难受地咳出来,他才惊愕地松开。
「咳!咳!」凤灵儿咳了两声,一种心酸无止尽地泛漫。「是谁明白什么,又不明白什么?我了解你的无情,你了解我的多情吗?我知晓你的痛处,你知晓我的苦楚吗?不!你从来都不是明白人,因为你的心不放在这里。其实--」她涩涩地笑了,和着眼泪。「我也不是明白人啊!因为我的心全放在这里。」
好好笑,真的好好笑,凤灵儿笑出了泪,不停歇的泪。
斐冷很想为凤灵儿拭泪,可是他什么也没做,只是任由指头一节节地蜷缩,然后抑下所有表情。「你这人是一把火,我这人是一团冰,碰着的下场,是火熄了、冰化了,于谁都没有好处,你还是走吧。」
她幽幽地吐气。「我怎么能走,我走了,不就承认拉锯的下场是两败俱伤。」
他轻喟。「你能保证,你不会再做出阻碍我的举动吗?不能的,你不能,我也不能。我只能保证这次不杀你,不能保证下次不伤你。你这回不走,万一下回逃不了呢?我们两个不是输得更难看吗?」
他输不起,一点也输不起;而她输惨了,因为一颗心全赔了进去。
凤灵儿抹去眼泪,吸了几口气。「好,我走。」
「不过……」她捧起斐冷的脸。「我不要你心头留着我骗过你的事情。我也不要你回想起的是我哭丧的样子,我要你记得的是这张脸--」她蓦然一笑,笑靥灼烁,灿烂如火。
那道下坠的流星,最终落驻的要是他漠寒的眼眸,只要曾带来一束光,那宿命的殒落,她也不悔。
她踮足,在想唇上轻点。「你心头够多苦的了,我要你能留下些美好的事情。」这是她最终的偕记,所以那一抹绝灿,她坚持留给他,只留给他。
斐冷怔愣地看着她,他明白,若是他的心还有剩下肉做的地方,那里已经不可能再叫别的人事竹去了,只有她的笑容,会永远烙烧着。
可是他没把这话说出口,只是看着她轻声道别,旋身飞逸,然后在他视界内逐通消失。
她的影子越楮,他的眼眸越暗,黝黑深邃的暄眸终于淌出了水光。
那寒冷深沉村眼底,已经许久没溢出这样的光亮。
这道亮光,或者是火熄了、冰化了,留下的那么一道水痕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