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灵儿擦了眼泪。「可是我们都关心对方,不是吗?」水汪汪地瞅着他。「这不就是咱们为什么在一起的原因吗?」她那眼底的关切,真的让他好难舍下。
斐冷把她揽了过来,轻轻磨蹭螓首,牵抚起一缯乌发。
他们之间就是这样呵!千丝万缕也弄不清什么时候缠错,可命运密密织就,横的、竖的,没能扯掉哪一条。
凤灵儿赖在他怀里,止了眼泪。「你对敌人或许残忍,可你从来没有亏负过我;你允过,不丢下我,我又怎么能离弃你。我承认,咱对彼此的认识是不够,可我今天看了你的坏,明天就看不着你的好吗?咱连什么好好坏坏,都看不清楚,说什么分分合合,来来去去。」
斐冷涩然地道:「若是往后你看到的,更不堪呢?」
凤灵儿握住他的手。「我没瞧见,怎么知道是怎样的不堪。」
斐冷直勾勾地盯着两人牵握的手。「你不会想看的。」至少他不认为,她会想看到另一个更阴沈的斐冷。
这是他为什么想推开她的原因啊!那是一种很深的恐惧和厌恶。
「你也说了,你不了解我,你怎么知道我想不想看到?」
凤灵儿坚持不放手,她若放了,两个人再也没努力的机会,她舍不得啊!
「不说了。」斐冷逸了一声轻叹。
他好累,她几次来来去去,他都得与她拉拉扯扯。
原来,他想松手,彻底地堕落,就是粉身碎骨,他也图了个痛快。
可是,她不放弃,与他纠纠葛葛,叫他以为攀着一线希望,就是痛苦,也不舍得放手。
万一,他的依恋日深,而她却转身离开,他受得住吗?
斐冷抽开了手。「我累了,要先休息了。」可指尖却依旧留恋地拨弄上凤灵儿的发丝。
???「啊!」一声惊呼,斐冷翻瞪眼眸,从噩梦中醒来。
「怎么了?」匍匐在床边的凤灵儿跟着惊醒,半张着的眼眸对上脸色苍白的斐冷。「怎么发了一身汗?」她攀到床头,抽了条手绢为斐冷拭汗,神智不清的她,还打了个呵欠。「做--」她的话还咕哝在喉咙,身子突然让斐冷钳抱住,他抱得那样紧,像是个溺水的人,猛地攀了块浮木。「作噩梦了吗?」心头莫名地叫他扯缩,凤灵儿的声音,顿时柔了。斐冷腻在她的肩头,敛闭眼眸,贪吸她身上那股子幽香。「嗯。」确定她在身旁,让他心底落了地。
方纔他作了个噩梦,梦到他独身闯地道,却掉落进一具棺材里。棺材板啪地一声关上,这小小四方的空间,霎时沉陷入无尽的黯黑之中,逐渐稀薄的空气里恶出一股腐烂的酸臭。
他挣扎着,什么都看不见,却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皮肉逐渐化为黏糊的脓血,噬咬着残存的骨架。
蓦然,他明白了,挣扎只是徒然。他笑了,牵起森白中和着腥血的牙齿,调好姿势躺好,以一具尸体该有的样子躺下。
一道不该出现的光突然射入,伴随着是一声他熟悉的尖叫。
凤灵儿不知怎么打开了棺木,看到了他,吓得飞身奔逸。
他也是一声尖叫,因为他也被吓到了,没人告诉过他死尸见光了,该怎么办。
「什么样的噩梦,把你吓成这样?」凤灵儿心疼地环住他。
看他惊吓醒来,她不自主地想,他是不是常作噩梦?都作怎样的噩梦?文家那上下三十七口惨死的事,是否也出现在他的梦境里?
他心底的苦,是不是都藏在梦里?是不是只藏在梦里?
斐冷深深的吸了口气,泅入脏腑的,是凤灵儿身上的清爽甘甜,他满足地笑了,轻轻推开凤灵儿。「梦里的东西糊成一团,我记不得是怎样的梦。」
说谎!凤灵儿知道他是不愿意告诉她。
她挤了个笑,直勾勾地盯着他。「那你记不记得,梦里有没有我?」
「我想应该有吧。」斐冷扯笑。
闻言,凤灵儿眼眸一亮。
斐冷笑容一虚。「既然是噩梦,我想应该有你吧。」
「可恶。」才知道被戏弄了,凤灵儿双手插腰,睢瞪着他。「我要是害你作噩梦,你做什么一醒来就抱着我?」
斐冷看似认真地沉思,半晌后,睁睁地看她。「你不是说我中了迷香,我想应该是这样,所以我头脑不清楚,才会抱着你了。」
「姓斐的。」凤灵儿怒瞪,双手一翻如灵蛇出窍,探取斐冷腰际不离的扇子,往他头上敲送。
「啊!」斐冷装作没能躲过,吃疼喊一声。
凤灵儿得意地昂首,斜睨斐冷。「现下你脑筋放清楚了吗?」
「清楚了。」斐冷按揉着头。「早知道,不该拿我生命开玩笑,由你来照料。」嘴角不自觉逸出抹笑,眼底拂掠过一种宠溺。
他在放纵自己,享受和她之间的拌嘴。
「哼。」凤灵儿俯身,把扇子插回他腰际。「要不是我,谁敢冒生命危险照料你?」
斐冷身子忽地一僵,凤灵儿移上了视线,见他唇上残抹冷硬的笑容,她嗫嚅着。「你别多心,我话里没旁的意思。」她知道他心头牵记将她拖入这踏浑水的事儿。
可他现在想起的却是,他曾和姬红说过,若是凤灵儿妨碍了他的计划,他会动手除去她。那句话,现在想来仍叫他寒颤,因为他还是有可能这么做。
「答应我--」斐冷敛藏所有表情。「有一天我叫你害怕了,招你讨厌了,你一定要马上离开我,不要有任何一丝的留恋。」
到时候,他也不要她来为他收尸,因为……他不值。若是他的魂,早堕入阴间,那肉身原就是腐尸,何必要他阳世唯一的留恋,为他沾了一身腥臭。
「不要这么说。」他的话里鬼气森森,让她听了,心里一直冒冷。
凤灵儿嘴角扯得有些软疲。「目前为止,也都还好。」
虽然她逃过一次,虽然斐冷的无情确实叫她害怕,可她相信斐冷还是有情的,甚至是多情;多情多苦,这才会厌恼自己的无情,这才会频发噩梦。
凤灵儿的眼睛发亮,恍然才领悟了什么。
终于明白斐冷为何一而再、再而三的说到类似的话。是了,他不断地告诉她,文君非已死,而师姐也不厌其烦的要她确认,她了解多少、想过多少。
他们都明白,斐冷是怎样的人,他们都晓得,她没有彻彻底底认清这点。
斐冷轻喟:「也许不久后,你就会看到,一个叫你怕、招你厌的斐冷了。」
谁都不愿意,让旁人见到连自身都厌恶的那一面,可他宁可让腐尸见光,因为……至少凤灵儿来得及逃啊!
???「叩!叩!」两声叩门的声音,唤起了凤灵儿。
「来了。」凤灵儿含糊地念了两声,下意识地翻开被子。
「我去就是了。」斐冷不知道什么时候,已经下床。
「等等--」凤灵儿眼睛陡亮,一把拉住他。「我怎么会睡在床上呢?你昨晚睡哪儿?」她狐疑地瞪着斐冷。
斐冷一笑,兴了作弄她的念头。「凤公子,咱们同睡也不是第一次。」昨晚他见她伏在床头睡着了,便把她抱回床上安歇。可能是她累极了吧,在他怀中竟睡得沉稳。
凤灵儿两手把他狠狠揪扯过来。「你……你没对我怎么样吧?」姬红和她说过,姑娘家要是在陌生的床上醒来,八成都会有事的。
斐冷逸笑,凑上她的耳畔,小声道:「你放心,我不是对谁都有兴致的,虽然中了点迷魂香,还不至于分不出美丑。」
「斐冷……」凤灵儿脸上一红,又羞又恼,咬紧了唇。
「叩!叩!」那外头的人,又敲了两声门。
「我要去开门了。」斐冷轻捏她潮红面颊,窜去前面开门。
他一开门,对上的是一张娟婉的浅笑。「斐大哥,早。」索罗桦亲手端了早膳来,小青则是捧着洗脸水,跟着索罗桦进来。「斐公子,早。」
斐冷扬了抹笑。「怎么好麻烦索罗姑娘。」他从她手中接过盘子,拿进屋内,放在桌上,侧过脸叫着凤灵儿。「凤兄弟,一起来吃饭吧。」
凤灵儿盼了眼斐冷。
赫然察觉,在旁人面前,除了笑容之外,斐冷没有其它的表情。这么说来,她总也算是他亲近的人,能知晓他其它的样子。
这是他的深沉吧,眼下的他笑得这般开怀,彷佛昨晚沉郁的氛围、惊慌的噩梦都不曾存在。
凤灵儿佯作无事,转转身子,伸伸懒腰。「真是美好的一天哪!是谁说过,每天都是新的开始。」
斐冷摆排着筷子。「我倒觉得,日子虽是新的,可要做的事情却是旧的。」他要做的事情,自始至终只有一个,那便是报仇。
他指称旧的事情是指什么?凤灵儿思量着,乌亮的眼瞳,明灭不定,半晌,翻身下床。「旧的事情也可以用新的方法做。」
斐冷的手微微顿住,因为凤灵儿似是了然他话里的意思。
一旁站着的小青,笑着放下洗脸水。「凤公子,哪有什么新法子,哪!就拿洗脸来说,不规规矩矩地洗,您还能怎么洗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