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睇睨着仇煞,有些不快,噘嘟着红唇。‘将军怎么抢了奴家的酒?’
‘谁喝完,谁的酒。’仇煞明白,要他说话,他是说不过姬红,他不喜欢她方才说话的样子,更不愿她喝醉伤身,索性不再多废言,提了酒,一口饮干。
‘大哥──’柳弱水瞳眸张大,她极少见他这样豪饮。
仇煞抹嘴,倒置酒瓶,只有几滴酒沿着瓶口,残淌而下。
‘扫兴。’姬红扁嘴,没想到他这人,会有这招。
姬红拨过发丝,双手撑着桌子起身。‘看样子,将军是不欢迎奴家了,那奴家就告辞了。’
柳弱水急急起身。‘红姊,别误会了大哥的意思。’
‘我没有不欢迎你,可是你要走,我也不会拦你。’仇煞说的心平气和,因为对他来说事实就是这样。
这个人连下台阶都不会给她,还想做她丈夫?姬红斜睇仇煞一眼。‘将军这么说,奴家晓得了。奴家不是死皮赖脸的人,不会留在这儿碍将军眼的。’她撩了裙,转身便走。
‘红姊……’柳弱水连忙在后头叫着。
仇煞一个箭步移身到姬红前头,在门口挡了她的路。
‘怎么了?’姬红假意扯笑。‘将军这会儿,又不舍得奴家走了。’
仇煞摇头,还是往常的正经。‘我是来替你开门的。’
姬红眼底立刻喷火,狠狠地瞪了仇煞一眼。
她这一、两个月,铁是着了魔,才会不时想起他这人的死德行。
‘大哥……’柳弱水听仇煞这么说,暗自叫苦。
仇煞不但没回心转意,还真替姬红开门。
姬红收回视线,压下火气,敛身一拜。‘偏劳了,将军。’便举步离开。
※※※
离了柳弱水家,姬红越走越快,步伐不见昔日的曼妙,却显得气急败坏。现在别说是与仇煞结亲,就是要她和他见面,她也不肯了。
她心头正恼着,脚下一不留神,叫石头绊了下。‘哎呀!’一个踉跄,险些跌跤,幸好一道人影旋至她身边及时搀了她一把。
‘小心。’来人有力地稳住她。
‘谢谢。’姬红道谢,还来不及疑心,这时候怎么还有人在荒郊野外逗留。
她抬头瞅向那人,见清来人时,玉容立时拉沈。
‘你怎么来了?’姬红嘟着嘴,瞥过那人随即别过视线。
那人不是旁人,正是仇煞!
仇煞从刚刚就跟在姬红后面走着,只是姬红光顾着生气,一时也没留心他跟了出来。
现下姬红见了他,怒火更不可收,不但别了视线,连手都抽回。
仇煞依旧泰然,他说得平静。‘你要走,我应该要送的。’那平静中,有一种诚恳,叫人难以忽略。
姬红回眸看着他。
他是个是非曲直清楚的人,姬红想走,他觉得不需挽留;姬红若走,他认定必须送她一程,就怕她一人夜里走得危险。
看着仇煞眼底的诚挚与关怀,姬红噗哧笑出。‘你这人真是呆头。’
她原就是个媚态风情的人,转怒为笑的双颊,嫣然醺红,比春日桃花的红艳多分醉人的香甜。
那是独属于她姬红的风韵,在似水的月色下娇妍。
他看着,有一时的闪神。敛回心神,他坦言道:‘就像你说的,我向来做的,都是我认为应该做的。’
‘为什么不做做你想做的事情?’姬红随意倚着桃树坐下。
‘想做的事……’他低身,与她并坐,陷入他的沉思,不再多话。
‘我看你是喜欢柳弱水的。’姬红侧转向他。‘君子有成人之美,奴家做生意不挡人财路,结亲事也不坏人姻缘。你喜欢她,就放手放胆的追求,不用顾虑和奴家的那纸婚约。’
‘莫胡说。’仇煞似是有些不快了,眉头挑起。
‘奴家哪里胡说了?我知道你是为了她,臂上才让索罗烈焰砍了一刀。’姬红手指勾触上他的手臂。‘我看柳妹子是位好姑娘,索罗烈焰既然不懂珍惜,不如就由你来照料她的下半辈子吧。反正你都把她带离了索罗烈焰,干脆直接娶了吧!’
‘我不是为了私心把她带走的。’仇煞沉声道。
‘唉哟!你紧张什么,就算是也无所谓嘛!’姬红不以为意。
仇煞正色,有些话他必须说明白,因为若不说个明白,届时连累了柳弱水,让人误会她和他有何暧昧,这是他着实不愿见到的。
‘柳姑娘和王爷对彼此都是有感情的,我带她离开王爷,那是因为王爷现下无法冷静,只会伤了自己和她。我不想见王爷做了日后会后悔的事情,才选择走这条路。’
索罗烈焰砍了他,他并不怨,他想的还是索罗烈焰和柳弱水的将来。因为这两人对他来说,都很重要。
姬红怔愕地瞧他,愣了许久。
她真没想到他的心思竟是这般纯厚,就是亲口听他说了,她也不能理解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男子。
‘呆头。’她轻笑,用手指推点着仇煞,心下却不得不承认,他是个铁铮铮的汉子。
她对他的了解不够,起初还以为可将他和柳弱水送成一堆,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行的。
她睇盼了仇煞一眼。‘难道将军便愿意把对她的恋慕放在心头?’她追问,原该是出于不死心才是,可若说是不死心,好像又不是这样子,她的心上突然隐隐生了种矛盾的情绪。
仇煞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,只是沉入思索中,那端凝的眉目,形似庄严。姬红看着,蓦地叫他牵引了目光。
他这样真好看,姬红不得不承认,不能说他是丰采绝伦,可他就是好看。
‘我……’仇煞终于开口。
姬红却猛地将手按在他口上。‘奴家看您也别说了。’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,可此时,她竟有些不希望听到仇煞亲口说出对柳弱水的恋慕。
她──不想坏了一个月夜,坏了一个月夜下真挚的男子。她惯看纸醉金迷,惯看虚情假意,知晓这情境这男子是难得难求的。
仇煞叫她唐突的举措,弄得有些怔愣。
他有些错愕地深望着她,看见的却是娇颜蓦飞轻红。
姬红脸红了吗?仇煞一时有些迷惘,不自觉地按了她的手。
姬红赶紧扯了抹笑。见鬼了,她的心竟莫名跳得快了,她本是最会扯谎做假的,刚刚一时却失了态。
姬红习惯性地想掏出她的绣帕,才注意到手让他握了。
他的手好暖好厚,和她曾经想过的是一样的。
因为不想贪恋他的温度,姬红滑出手来,脸上一扯笑。‘奴家是想将军为人耿直,所谓朋友妻不可戏,今生您与柳妹子是没缘分了。既然您和柳妹子是不可能的,有没有这情意也不重要了,奴家还是……’
‘啊?!’仇煞忽然探手包握住姬红两手,姬红吃了一惊。
‘还会冷吗?’仇煞全心地搓覆着姬红的手。
他是一点也不懂姬红的,她的行止,总叫他觉得疑惑。他原以为她是精明干练,可她一样会害羞脸红;他以为她是爱娇多情,可她就是冷了,也不多嚷一声。
他把她的手搓得好暖,姬红的粉颊上浅浅地浮出两窝笑。‘不大冷了。’
仇煞解下他的外衣。‘你总归是与我定过亲,你在我面前,我是不会念着别的女子。’这是他的赤诚。
闻言,她又是一笑。他总是让她这样,又要笑他的迂,又要敬他的迂。
仇煞将外衣披在姬红身上,她拉紧他的衣服。‘将军实在不用这样,就是您想着旁人,奴家也不会怨怪的。人嘛!谁无七情六欲,有喜欢的男男女女,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。您别净为着我想,对您自己好些,去寻个您真心喜爱的姑娘,和她共结连理,同度余生。’
‘你有喜欢的人吗?’他问,那是他对她的关心。
姬红噗哧笑出,红唇随即一抿。‘算是吧!’她原是可以打哈哈地唬弄过去,可在他面前扯谎变得既多余又费力。
她答得这般坦率,仇煞怔了片刻。
听到她有喜欢的人,他不是如释重负,也不是失落满怀,可是心头窜动的感觉很奇特,那滋味他说不上来,是他不曾有过的。
他看着姬红。‘你若有喜欢的人,我会替你筹办婚事。’他对苏家无论如何是要有个交代。
姬红回望他,半开玩笑地道:‘莫不是将军想开了,要抛弃奴家了。’这才发现自己真怪,先前开口不要仇煞,说得是理直气壮,现在听他这么说,竟有丝惆怅。
仇煞摇头。‘我只愿你开怀。’
姬红瞧他,妍然展颜,她明白他这么说,并不是出于浓情深爱,可心底还是暖啊!他的关怀是轻腾的热气,溶溶地暖入孔窍,沁得人舒心。
她淡淡扬唇。‘不瞒将军说,奴家是喜欢过斐冷的。’这是她的秘密,从不与人说,就是亲如姊妹的凤灵儿也不曾知晓。可在他面前,没有半丝的挣扎,她就这么吐露了,这是连她自个儿也设想不到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