仇煞并没发现,他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,可最近在姬红面前,话其实已经越说越多。姬红也没注意这点,她留意的是他话底的意思。
他竟以为她不喜欢他,唉!她不愿嫁,是因为他最喜爱的不是她哪!
‘呆头。’姬红轻咒。‘你碍着奴家接客,能改变的事情恐怕不多。’她不觉得这样能使他喜欢上她。
‘我总要一试。’他的坚持,在她的料想之中。
那就试着喜欢我啊──姬红几乎脱口就要说出这样的话。
可是她没说,她终归是个傲性的人。多少男人赖着她,她都不要,今天说这话,不成了她赖他吗?
她咬一咬唇,才轻吐道:‘你要怎么做,奴家懒得理了。可至少,你今晚先走,留给奴家安静的一个晚上。’转了身,把他抛在脑后。
等姬红一脚踏入院子中,仇煞是没跟来,可她招呼的那堆客人还在。本来他们还在叽叽喳喳的,一见姬红马上安静下来。
其中一人问道:‘姬红姑娘,这是怎么回事?’
‘没事,不过就是又一个男人想娶奴家罢了。’姬红虚应笑笑。‘唉!奴家这一生,最大的困扰就是恋慕奴家的男子太多了。处理争风吃醋的事情这么多,也是很教奴家为难的。’
那姓李的盯着她瞧。‘姬红姑娘,我看那个恋慕你的男子,来历好像不小。’
姬红怕人认出仇煞,不敢皱眉,只好打哈哈过去。‘不是有头有脸的男人,奴家会有机会招呼他吗?奴家看,几位大人今天虚惊一场,待奴家入内,好好招呼。’
‘不急。’那姓李的又冒了一句话。‘我总觉得那男子面善得很,好像是三杰中的仇煞。’旁边的人纷纷点头附和。‘是啊!是啊!’
‘哎哟!’姬红眉头一锁,揪着心口。‘诸位大人,饭可以乱吃,话可不能乱说。传闻中那索罗烈焰的未婚妻,是跟着仇煞跑了,索罗烈焰的脾气暴烈,谁不晓得,这话要是传了出去,他来找人,却扑了个空,不是叫他颜面更加无光。那到时候是几位大人要负责呢,还是叫奴家一人担待啊?大人啊!你们就别吓奴家了。’
‘可……’姓李的迟疑了一下。‘可是我看他,真的很像仇煞。’
姬红白了他一眼。‘如果他是仇煞,他哪里敢来这人多的地方?’
‘也是。’旁边的人点头,反过来劝姓李的。‘李大人,我们可能认错人了。’
姬红松了一口气,心中却怨怪起仇煞了。看他是谨慎的人,这会儿做事竟然如此冲动。她并没察觉到,那是他第一次这么任性;他的任性,是因为不知觉中那奔逸出去的情感使然,他──没能控制!
第五章
腊月时节,北风正凛,‘姬红居’外冷霜冻雪,一夜寒寂,不复往日热闹。院外只有一道孤默的黑影,执拗地等待。
偌大的‘姬红居’里万灯俱熄,只剩二楼一间靠外的房间,还点了盏小灯。姬红倚着窗户,开了道小缝,冷风当面刮过。
‘好冷哪!’房间里另一名坐在椅子上的绿衣姑娘嘟嚷着。
姬红朝外瞥了一眼,关上窗户,款步回椅上。
‘今天这么冷,那人还守在外头吗?’虽然猜得到答案,绿衣姑娘还是探问。
‘嗯。’姬红点头,倒了杯茶水,手抚触在茶杯上。今夜真的很冷,连热茶都冷得特别快。
绿衣姑娘看着姬红,媚溜溜地转眼。‘那男人也硬是要得,这么冷的天连客人都不爱上门了,他还能在外面守着。’见姬红没特别反应,她自己加强了语气。‘红姊,说真的。那男人第一次来找您时,我还想他能撑多久。没想到这些日子来,他风雪无阻,都在外头等着您。哎呀,那份毅力,我见了都佩服。’
‘是啊!’姬红扯了抹笑。‘他害我们整整一个月不能好好做生意。’他守了多久,她心头其实计算的比谁都清楚,嘴上却还要逞强。‘唉!也不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,认识了这么个冤家。’
‘红姊,千万别这么说。’绿衣姑娘急急抢白。‘您这可是难得的好福气哪!我混迹了这么些年,也从没见过哪个男子这样痴心苦守的。俗话说“易求无价宝,难得有情郎”。其实,这一阵子以来,我们这些个姊妹们,很替红姊高兴的。只是我们不明白,那男人这么有心,为什么红姊还不点头?’
姬红笑笑,她能说什么吗?她怎么告诉她们,仇煞用在她身上的不是私情,是大义。她怎么能告诉她们,他做得越多,只是叫她越难受。
‘红姊。’那姑娘看姬红不答腔,迳自说了。‘您是担心,您出嫁之后,我们生计会没有着落吗?’
姬红勾笑。‘我知道,你们个个都有噬血吸金的通天本事,这一点我是不替你们操心。’
绿衣姑娘逸笑。‘是啊,我们都有攒老本,红姊是不用替我们担心的。那红姊不嫁人,是因为舍不得我们吗?还是红姊看不上那人?其实啊!那人相貌堂堂,武艺高强,品格看来也是端正,虽说可能穷了点,不过……’
她话还没说完,就让冲进房间的刘嬷嬷给打断了。
‘怎么了?刘嬷嬷?’姬红啜了口茶,看她一眼。
刘嬷嬷一口气还没喘过来,猛拍着胸口。‘那男人……冻昏在地上了。’
姬红脸色一变,放下茶杯,一句话也没说,便冲了出去。
‘哎呀!这真不得了了。’绿衣姑娘起身,也要跟出去。
刘嬷嬷一把抓住她,气稍微顺了些。‘你别跟过去,那是我骗红姑娘的。’
‘你骗红姊?!’绿衣姑娘的眼睛倏地睁圆了。
‘我看红姑娘和那男人老僵着,也不是办法;又看那男人,痴心可怜。’刘嬷嬷直点着头。‘所以我脑筋一转,就编了谎话,把红姑娘给骗出去。’她挤动眉头笑着。‘你没看,红姑娘冲得比飞还快。我想,她心里也是惦着这男人的,说不定这一会儿,他们两个话说开了,我们“姬红居”就能办喜事了。’
‘希望是呢!’两名女子交换了笑意,看了对方一眼,有志一同地凑到窗边,偷偷地打开个缝,只见姬红正捶打着男子的胸口
姬红低咒道:‘你这人怎么这般可恶,和刘嬷嬷联合起来骗我。’刚刚她还以为他怎么了,冲到他身边,才知道他只是装昏。
仇煞轻抓住她的手。‘还在飘雪,你会着凉的,若你要打我,到屋檐下再打。’
姬红甩开他的手,白了他一眼。
这男人该打的,他该打的理由可多了,骗她,那只是其中一小项。这个月来,她看他这样糟蹋自己身体,心底跟着揪痛,光这点,她就该狠狠地跟他讨回。
不过眼下,她并不想他陪着受寒,所以移身到屋檐下,却不再同他说话,也不再打他。
‘我承认是我不对,不该骗你。’他很少说谎,可方才刘嬷嬷叫他配合做戏时,他允了。在一个月都没见到她的情形下,这样的提议,变得很让人动心。
看着嘟嘴的姬红,他坦言:‘我很想见你一面。’这一个月来,她都不理他。每每当他从屋外看过去时,总忍不住想,她在做什么?现在是气他,还是笑他。
姬红紧抿着唇,过一会儿才说:‘你若白天来找奴家,说不定奴家会跟你见上一面。’其实,她并非不感动于他每夜的守候。可她转念想到,他分给她的,永远只是夜晚时,心底便会泛酸,因为他将白天留给柳弱水了。
他盼着她,一时不能理会她话底的意思,只是这才发现她比以前瘦了。那一身衣物,在寒风中显得单薄,更说明了她急切奔来的心事。他不知道她来得这样匆忙,是否是出自对他的关心,可他心底已经注了股暖意。
他脱下外衣,想披在她身上。
姬红看他一眼,一手挡掉。‘不用了。’
‘你会冷的。’他温温一笑,那态度像羽毛铺的衣裘,覆在身上暖热,又不要人感受重量。
衣服盖在姬红身上,她却是像叫针扎了一样,猛地摇头。‘我不要!除了给人添衣服之外,你根本就不晓得,怎么讨人欢心。你的衣服我不要,你的温柔我也不要。’那种专属他温柔的呵疼,她不要,因为那只会让她更加沉陷。
他的温柔啊!她竟不能要啊!
蓦地,她心底感到一种悲哀,身子软下来,整个人蜷缩成一团,闷闷地低头,不让泪流。
‘你怎么了?我做错了什么吗?’她这样,弄得他无措,弄得他心底难受。他不知怎样才好,只好跟着蹲下来。
她幽幽抬头,睁看着他。‘你喜欢我吗?’
‘啊?!’他愣了一下,那是他这些日子以来,准备要问的话。没想到竟由她问出口。不曾思量过这个问题,她这么一提,他真的答不上来。
姬红深吸了一口气,这样她才能平稳情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