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灵儿从怀里掏了本帐册给斐冷。「吶!给你。这是那个林郡守贪赃枉法的罪证。他求我把这本帐册交了出去,我看就给你吧。」低身坐了下来。
「这可奇了。」斐冷坐在她旁边,翻开帐本看着。「怎幺会有人求个偷儿把自己的罪证交出去?」「更正。」凤灵儿一把揪了回来。「我是名贼,不是偷儿。」
「是,失敬,失敬。」斐冷有模有样地施礼。
凤灵儿展笑,再把帐册塞回他手中,傲挺上身。「这道理很简单的。我到他们家偷了这帐册出来,下了帖子给他,要他付钱赎回。等他赎回了,我再去偷一次,然后调高价钱,要他再花钱买回。」斐冷一边将帐册揣入怀中,一边听着,眉头次第拢高。
凤灵儿低头,伸出手指比数着。「我已经偷了他三次喽,这次开口一千两金子,他付不出来,自己跪在地上哭。他说:『姑奶奶,求求您放了我吧。您要不杀了我,要不就把这帐册交出去,我再也没银两可以给您了。』」
凤灵儿模仿着那名倒霉的郡守,神色之间,掩不住得意之情。「我这方法可好了,既可以不断磨练本领,还可以报效朝廷,造福社稷,回馈乡梓。」
「顺便吓短我的寿命。」斐冷轻轻扣着她的额头。「小灵儿,你这是找死当有趣。你一次次地偷,旁人便一次次地加了防卫,要是有个万一,怎幺办?」
他会担心啊!一年前,凤灵儿为了他去偷盗「索罗王朝」当时的相国索罗莽谋逆的罪证。那次,她差点丧了命,听到相似的事情,他犹是心有余悸。
见他急了,凤灵儿眨动睫羽,蹭着他的肩膀。「这就是为什幺我要你来接我了嘛,你要是没看到我出来,就自然会闯到人家家里,把我救出来喽。」
其实那次真的是个意外,她自己也没想到险些丧命。惊悸过后,回想起来,反而觉得能偷出罪证是件有趣的事儿,这次才会突发奇想。
不过,她也比以往收敛了,因为知道她若出事,他会怎样的伤心难受。
「要是我来不及救你呢?」斐冷环抱住她。「我真该娶了你,叫你肚子里怀了个小小灵儿,你才会知道我的担忧牵记。」
凤灵儿赖在他怀中。「那你就想想办法,让索罗烈焰好好娶了个老婆。当年,你明知道他妻子楚绫嫣,早有了青梅竹马,却没劝阻他娶她,才会酿了这日后的惨事,害得他心性大变。我每次见了他,身旁一堆莺莺燕燕,却没个真心喜爱的姑娘,心头都闷闷地不好受。」
斐冷抚拨她的发丝。「这世上有两种人,其中一种人因为害怕,所以提早放弃。」他自己当年便是如此。「还有一种人因为害怕,所以死命抓着。索罗烈焰现下就是这样,他心里越空,身边抓的姑娘越多。这些女子都是顺服他的,他抓在身边安心,可我看柳弱水并不是这样的姑娘,只怕他往后还有苦处要尝的。」
凤灵儿仰首睇着他。「若是这样,那你就更得加一把劲了。否则,他尝苦处,你也别想吃到甜头。不然,他婚姻不幸,你却怀抱娇妻美眷,这样不是很没天理吗?」她事事抱不平,求公道,就连终身大事,也是这般看待。
斐冷无奈一笑,知道她的心性很难改变,一时片刻要娶她,怕是不容易,只能在口头逗逗她。「我的妻子,也没这幺娇美啦。」
「斐冷。」凤灵儿狠踩他的脚。
斐冷眉头锁皱,他应该早些抽脚的,凤灵儿火气上来时,可是不留情。恋上一个人,和着魔的时候很像的,明知道脚踩了会疼,还是会一次次地纵容。
凤灵儿叉腰。「你说,怎样的姑娘,才算是娇美的?是不是要像索罗烈焰喜欢的那个柳弱水?」凤灵儿口头突然冒出柳弱水的名字,斐冷不觉失笑。「这和柳弱水无关吧。」
凤灵儿毕竟是小姑娘的心性,执意道:「我不管。」明知道他喜欢她灵动的性子,可要她和温柔娴静的女子相比,她心头多少会有地不安,更何况她还常听他称赞柳弱水。
斐冷莞尔。「你放心,我可不敢喜欢柳弱水。」
凤灵儿睨他。「你怕索罗烈焰吃了你。」她相信依索罗烈焰的性子,这是有可能的。
「我自然是会怕。」斐冷拍拍胸口。「不过,我怕的不是索罗烈焰动怒,我怕的是你伤心。」
「好恶心喔你。」凤灵儿别过头,她嘴上这幺说,一脸却笑得灿甜。
「会恶心吗?」斐冷故做吃惊。「那看来,我一定是不常对你说好话。以后我一定得好好训练你才是。这样吧,从这里开始好了。」他蓦然低身,攫住她软柔的朱唇。
「这里是……大街上耶……」凤灵儿逸出喘息。
「我比较担心的是屋顶。」斐冷嗄声低语,两手抱起凤灵儿,施展轻功,没身在暗然的天际。夜色深稠,而他们俩的情意正浓。
第四章
这些日子,仇煞雇了顶轿子护送柳弱水入王府。一行人原该在午时抵达,却因半途一场瓢泼大雨将他们困在城郊的寺庙里。
「柳姑娘。」已经是用午膳的时间,仇煞端了素粥到柳弱水暂栖的厢房。
柳弱水开门,见了他的面,娇颜自然浮出一朵春花。「仇将军。」
仇煞话不多,看来闷静,可几日相处,柳弱水才感到他的沉稳可靠。在他身边,她反而觉得安心。
「请用。」仇煞将素粥放在桌上。
「将军吃过了吗?」柳弱水漾开玉颊上两窝甜柔的娇笑。
「不碍事,姑娘先用。」
柳弱水轻摇螓首。「将军先搁着吧,我还吃不下。」越近王府,她的心头越是忐忑,连着几日胃口都不甚好。
不晓得如何劝她进食,仇煞默然片刻,点了个头。「好。」
他退了几步,定杵在门旁,打算就这幺立着,直到柳弱水喝粥为止。
柳弱水逸拈轻笑,坐了下来。「我看我还是吃吧,否则将军必然不肯歇息,也不愿用饭。」
仇煞极轻地扬了下嘴角。「谢谢。」感谢的是她对他的体谅和知解。
「该说谢谢的是我,这几日偏劳将军许多。」柳弱水睇盼着仇煞。
「不会。」似是不安,仇煞避开美目的凝睐。
他避闪的动作,让柳弱水觉得好象做了不妥的举止。几天下来,她隐隐察觉仇煞待她虽好,可总好象有意避开与她亲近,个中的原因,她无从知道,只能偏低头,静默地舀了几口粥啜喝。
「雨若停了,不出一个半时辰就可到王府了。」仇煞难得主动开口,说得却是行程上的事情。
柳弱水悄然放下汤匙。「我若在王府住上一段日子,王爷还肯让我回阿莲山上吗?」旁人欣羡王府的富贵,她却是担忧王爷的横霸。并非不曾恋他,可思量及他的反复与蛮强,她……她会怕啊!
「王爷是想接姑娘到王府照顾,以报答救命之恩,姑娘不用担心往后的日子。」知道她的不安,仇煞少见的「多话」。
柳弱水幽浮一抹苦笑。「我曾听老人家说,在极冷的地方,有种动物叫貂,若见着路上冻昏的人,便会盖在他身上试图救醒他。想想,便觉得自己好似一只貂,救醒了个人。那人一欢喜,便要将我养在笼里,说是往后吃喝都用不着我烦心,可我却离不开那牢笼,回不到我原来的地方。」茅屋破厝,那是她的窝,她住来安心自在;那雕梁画栋,不过是索罗烈焰禁锢她的囹圄,她怕是待不下的。
她的话里,有沉沉的叹息,问得仇煞无言。
半晌,柳弱水回神,挤了丝笑。「对不住,是我失言。在将军面前,说了不当的话。」
仇煞认真地看着柳弱水。「请姑娘相信,王爷愿意不计一切,让姑娘开心。」
柳弱水恍恍笑起。「我知道。」正因为她明了这点,所以她对他眷恋不舍,可也是因为这样,所以她惶惴不安哪。
因为他对她的「好」,是不容她说不要的。
不再作声了,柳弱水埋首,拿起汤匙,在碗里头晃了两下。真的是吃不下了,她轻喟一声,放下汤匙。「将军,我想独自去大殿参拜礼佛,您不介意吧?」她想要片刻的宁静,沉淀她纷乱的心绪。
「我陪姑娘到大殿门口。」他的职责是寸步不离地护守柳弱水。
知道他拿捏着,不干扰她与保护她之间微妙的分寸,她也不坚持要独处,两颊轻泛涟漪,她温言细语。「那就麻烦将军带路。」
「姑娘请。」仇煞举步,带走一把伞,领着柳弱水穿越曲折的廊庑。
「烦请将军稍等。」走到半路,柳弱水轻声唤住仇煞。
「怎幺了?」仇煞回头。
柳弱水娟笑。「我瞧这寺庙幽静古朴,舍不得快步离开。」水眸瞅转,凝盼着氤氲水气朦胧了庄严古剎,雨水沿着屋瓦滴落,形成一疋晶透的雨帘,阻隔的是尘世的喧扰烦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