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不是很凶的吗?怎幺不起身骂骂我?」珠泪在她莹剔的眸中滚动,心中直怪自己。「都是我不好,昨晚明明察觉你有异状,偏生没胆来看你。」
拾着毛巾,她再度过水拧干,圆润的泪珠滚落在水盆中,泛起涟漪。
「嗯……」男人忽然出声。
「啊!」毛巾掉在盆子里,激起水花。
男人眼眸微睁。「水……」全身像是着了火一样。
「喔!」柳弱水呆了下,马上回神。「这就来了!」她以最快速度倒了杯水,再冲向床头。「给你!」不过男人太虚弱了,无法坐挺。
柳弱水只得搀扶起他,一手拿只杯子喂水。「喝了水,你就会好些!」
冰凉的液体,渗着滴滴清润的声音入喉,直滑落男人干涸的胸臆,焦灼的热度稍退。
「我再去添茶。」柳弱水端着见底的杯,试图放下男人。
男人慌急地攀住她。「别!」恍惚中,他是陷入火海的困兽,而女子是那带水杨枝,轻以甘露洒降,他怎幺也不愿放手。
「公子!」柳弱水叫他揪得脸红。
「别……」男人神思邈远,无力地滑手,身子瘫软在柳弱水凉润的幽香里。
柳弱水心剧烈地跳着。「公子……」
不知觉中,男人的影,悄悄地占据怦然跳动的一角。
门外忽然有人喊她。「弱水妹子!」
这才把她惊醒。「喔!」柳弱水赶忙放下男人。
她移步下床。「大牛哥,大夫请来了吗?」心跳依然。
☆☆☆
大夫看过男人后,说他是伤口发炎,又染上风寒,才会高热不退。他开了几帖药,嘱咐柳弱水这两天好好照顾,只要男人熬过这两天,就从鬼门关回来了。
为此,柳弱水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在他身边,连药都是请张大牛帮她下山抓的。不过弱水毕竟不是铁打的,疲累了两天后,她还是颓然地倒在男人床头,昏沉沉地睡去。
「你……」连男人起来,轻唤着她,她都没有知觉。
旭日初升,微熹的阳光,映上柳弱水晶莹的脸庞,眼袋下两团略肿的幽黑,攫住男人的视线--这姑娘就这样守在他身边哪!
男人的嘴角上扬,软化他原来刚毅的线条。
论五官而言,她并不是他见过最完美的女子,可她娟秀的面容,透露出她温雅婉柔,清幽脱俗,惹人怜爱的气质。
不过,这姑娘虽然胆小娇弱,可有意思的是……她竟敢指正他的态度。
他记得她的名字。「柳、弱、水--」男人轻喃。
粗厚的指尖滑过女子嫩柔的面颊。
「嗯……」女子逸出碎语,挣揉惺忪睡眼。「你醒了……」她抬起头,还在定焦之中。
「是啊。」知她未全然醒转,他低身凑上红颜,有意作弄她。
作弄?!他今天心情太好了,是吗?否则怎会想作弄人?
猛然贴近的俊容,迅速地在柳弱水瞳孔中扩大。「啊!」
她吓一跳,娇躯后仰,重心不稳,险些后摔。
男人翻身,有力的双手及时撑住她。「小心!」
粗犷野性的气息,扑面而来,柳弱水身上迅速窜热。
四目相接,柳弱水连忙低头,小声地问:「公子,何时醒的?」
「好一会儿了。」男人并没有放开她。「还是怕我?」想弄清楚她未敢瞧他,是因为怕羞,还是因为怕他。
柳弱水诚实地挤出两个字。「有点。」
男人松手,等柳弱水仰头看着他时,他才开口。「如果你怕我,不是该躲得远远才好,怎幺还敢守在我身旁伺候?」
柳弱水轻垂螓首。「这是两回事嘛!」希望男人离她远些,才不会让她心跳又失了原来节奏。
男人退开。「如果怕我,你大可以丢下我,我的死活,不需要你负责。」反正他早便是个生无趣、死无惧的人,何须要她来关心?
他的声音冷结成冰,柳弱水偷瞄着他。「我既然救了你,怎幺也不能丢下不管。」
「好个菩萨心肠!」男人并没因此而舒坦。「救我和救旁人有什幺不同?」
睁睁的黑瞳,有种深沉的探望。
「啊?」柳弱水睇着他,不明白他怎幺会这样问。
「不论是谁受伤,你都会守在他身边?」他不由自主地浮了个念头,希望她看待他是不同的。
柳弱水声音益发微细。「不晓得,我没救过其它人。」避开男人目光,她微侧着头。「不过,我想应该也是这样吧!」
男人的眼底莫名烧了两簇火。「那如果是一头狗受伤,你也是这般看护?」
「不应该吗?」她好害怕,全然不懂男人为什幺要问这。
原来她看他,竟与一头狗没有两样。「不应该!」男人怒意终于爆燃,猛地抓住柳弱水,逼迫她正眼瞧他。「你不该这般滥好人,不该把救人和救狗当成一回事,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救的这人,究竟是条狗还是头狼。」男人的眼神狂猛似兽。
「公子您在说什幺啊?」柳弱水身子哆嗦,直觉想逃。
男人把她按压下。「你还不明白?」
他原只是想警告柳弱水,可她娇怜的身躯,竟引发他原始的欲望。
「不要!」再怎幺不解人事,柳弱水也能察觉男人身上的火。
发丝披散,柳弱水企图挣开,无奈双脚发麻,无从遁逃。「不要!」她狂声尖叫,指甲深深刺入男人手臂,再不能止住泪水。
轻弹的泪珠,颤抖地在男人衣裳上晶莹破碎。
男人突然放开她,闷声道:「你明白了。」
压力的抽离,只让泪水更加泛滥。「……」柳弱水不停喃语,细如蚊声。
好半晌,男人才听清楚她含糊所吐的句子。「再不救人了,再不救人了……」她不断重复,说的都是这句话。
柳弱水真是后悔了,她以为他只是反复无常,不算坏人,这才知道他根本不是人,是头发狂的野兽。
「对不起!」男人压根儿没想到他会吐出这三个字。
说完后,他怔忡住,但柳弱水低伏抽搐的身子,并没因此安稳下来。
这是他第一次同女人道歉,却没想到这二个字就这样在空气中消失。
这……罢了!谁让他把柳弱水吓坏了,看她这样,他……真的不舍。
柳弱水失神的瞳眸,闷撞他的胸口。
他只是不爱她不曾将他看重,却从没打算强占她,更没要这样吓她。
他静默不语,直到她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,才试图解释。「我……」他轻碰柳弱水削弱的肩头。「不要!」柳弱水像是突遭电击,颤动不已。
「别怕!别怕!」男人尽量放柔声音,而他的手却在这时刺入一阵痛,眉头微缩,这才看到柳弱水朝手背狠咬。
血珠从柳弱水编贝皓齿沁出,男人倒抽口气,忍痛不喊。
直到柳弱水咬到手骨时,她才回神过来。「啊!」她呆愕地看着男人手上的齿痕,沿着齿痕处是一团模糊的血肉。
「对不起--」朱唇轻吐,贝齿犹带一道殷红。「我……我方才真的……」
她不知该怎样说才好,男人也没要她解释,淡然地径自带过。「你回神了。」
「啊!」柳弱水抬头仰望他。「你不怪我伤了你?我以为……我以为你该会生气,然后……然后再反咬我一口的。」她说的是真心话,水亮的眸睁得老大。
野兽不该是这样吗?柳弱水着实这样以为。
男人嘴角向上勾扯。「我只是想让你知道,不要随便救人,这样很危险的。」他之所以要做解释,无非是希望能消解她对他的恐惧。
男人的笑容,攫住柳弱水乌亮的眸。「你……我……」莫名的情愫缓缓沉淀。
他的眼睛有种不属于烈火的亮度,点热柳弱水俏脸,她低埋着头,搅弄着双手。「我知道了,往后我不会随便救人的。」修改了措词,她对反复无常的男人,也开始有了一点点的好感。
「嗯。」男人向来平板的声音,微微透显出一丝欣悦味。
「那我去准备你的药了。」柳弱水想站起来,可盘卧的双脚麻得没力气站起来。
男人沉声拒绝。「不用!」他几乎不吃药的。
美目盯瞅着男人。「那……」她撑到一半的手,疲软下来。
「不用……不用麻烦了!」男人改口,虽然语气仍不算温和。
「可是……」柳弱水怯怯地与他目光交接,男人的眼神坚定不移。
柳弱水深吸一口气,轻声说:「可是大夫说,吃药有利于消炎解痛,而且药已经花钱买了,不吃……很浪费耶!」上次据理力争后,她知晓男人虽然霸道,可不是全然不讲理的,这才又鼓足胆子,紧盯上那对莫测的幽眸。
「你……」男人眼睛微微地瞇起。
柳弱水瑟缩成团,摀住耳朵,双眸紧闭,未等男人说完话,便一连串的滚吐。「你不可以凶我,不可以碰我,我说得都是对的。你若是识礼的,若是讲道理的,便知道我说的都没错。」她对男人无常的性子,还是没把握。
男人失笑,柳弱水虽还有些怕他,可至少不会再以尖叫对他。「你别紧张,我只是要称赞你,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