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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仙姑您看看,他是着了魔,还是生什么病,怎么会怎么看都看不好呢?」床上躺着的年轻人脸色焦枯,全身只剩一副病骨。

  无欲探手到病人的鼻口。「大娘,他病了好几年了。」少年人只剩半分气息了。

  「没有的事,他是最近才这样的!」妇人猛摇着头。

  「他操劳过度,积了一身病气,最近才发作的。」她沉默了一会儿,对老妇人道。「大娘我救不了他的,您带回去吧!」

  「不会的!不会的!」妇人猛摇着头。「仙姑,大家都说您是活菩萨,您一定有办法救他的,我给您跪下--」

  妇人跪着不住地磕头,只一会儿地上已磕出血迹了。

  「仙姑我求您!」

  无欲摇头。「神仙难救无命人,我无能为力。」这句话无异宣告年轻人的死亡。

  「不会的!不会的!」如人积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溃决,她跪仆在无欲的眼前。「仙姑,求求您!求求您--」双手抱住无欲的腿。「我给您做牛做马……」

  无欲跪下身子柔声道:「大娘,他被病痛折磨得够久了,倒不如让他走吧!」

  「不会的!阿牛不会像他爹一样丢下我的!」妇人哭得让人心酸。

  无欲握住妇人的手劝解道:「大娘!死没这么可怕,生寄、死归,您这么哭着,他是没办法安心的回去的。」

  「仙姑--您救救他吧!」」妇人紧抓着无欲的手不放。「救救他吧……」她的嘴里不住地喃喃念着,两眼的焦距逐渐涣散。

  无欲原还要说些什么,但看着妇人这样,她也只是轻叹了一口气。「换下一个病人吧!」无欲点了一下妇人的穴道,她便昏了过去。

  往后几天,无欲仍照常为人治病驱魔,只是不知这为什么,来求助的人似乎少了些。而且有些人看着她的眼光,也是微微地不一样了!

  这天无欲正在为一名老太太治病时,乔家的奴仆慌慌张张地跑来,告诉她说乔书文受伤了,无欲结束治疗后,立刻跟着仆人到乔书文的房间,为他看病。

  「无欲姑娘,您看他伤得可重?」眼见爱子受伤,乔老爷心急如焚。他问了乔书文半天,乔书文就是不肯说怎么受伤的。

  无欲走到乔书文床前,见他身上挂了彩,问道:「你和人打架了?」平时她在治病时,乔书文总是在门外偷偷地看着她,神态有几分赧然,目光就有几分痴傻。不过,既然他不妨碍无欲治病,无欲也就没搭理他。

  今儿个乔书文没来看她,她也没挂在心上,谁晓得他竟受了伤。

  「嗯……」乔书文的脸又些些的发红,眼睛却晶灿灿的亮着。

  「为什么?」温文有礼,家教严明的乔书文怎么会和人打架。

  他的眼神碰着无欲,迅速低垂。

  有鬼!--断情在心中说道。以他所知道的乔书文恐怕连打架两个字都不会写。他不可能打架的,除非……除非……是因为无欲!

  无欲问道:「你今天到哪儿?」心里也隐约猜着几分。

  乔书文小声说道:「去参加李阿牛的丧礼。」他那天见李家妇人哭的凄惨,心下也动了恻隐之情,私下让人给了他们家一些碎银,自己则是偷偷地去参加李阿牛的丧礼。

  知道乔书文是去那儿,无欲心下更明白几分。「你是不是听到人家怎么说我?」

  「啊?」没想到无欲连这个都猜得出来,乔书文有些讶异。

  丧礼之中,乔书文听到有人说着无欲的坏话--说她太小心,看病排队看谁使得银子多才替谁看;又说她表面上装得慈悲,其实是大小眼的势利鬼。遇着财大势大的乔家少爷,便努力地救治;看人家李家贫穷便见死不救,可怜李家孝子,死得冤哪!哼!这种人凭什么让人当成活菩萨?

  乔书文气愤不过,便和人起了冲突。

  无欲心中一软。「你真傻,这种事也值得计较吗?」

  傻?他才没我傻!--断情在心中低语。

  「当然!」这是乔书文第一次做出所谓「斯文扫地」的事,可他心里一点也不后悔,反倒觉得自己是在为无欲做些什么事。这种感觉让他心里甜甜的。

  他突然轻轻地握住无欲的手。「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,认识真实的你。」心儿怦怦地跳着,脸色潮红。

  断情一惊,即使知道无欲可能不会答应,他还是一惊。

  无欲淡笑。抽出手来。「不。」她不是没有感动,却不打算纠缠下去。「你的受伤,让我更确定一件事。」

  「什么事?」乔书文手一冷。

  「该是缘尽的时候。」再待下去,只会伤到不相关的人。

  无欲站了起来,对着乔老爷说道:「老爷不必担心,乔公子受的是皮外伤,找个大夫看看就没事了。无欲在贵府叨扰多时,也该是走的时候,这些日子谢谢老爷的照顾。不过,无欲走前有件事要提醒老爷。」

  「啊?」乔岑没想到无欲会在这节骨眼上毅然辞别。「无欲姑娘有何见教?」更没料到还有话要跟他说。

  「贵府仆役众多,难免出些……」澄澈无瑕的美目,扫过好几个仆人的脸,他们一个个心虚的低着头。「出些一时胡涂的佣人,老爷得仔细些才是。」

  说完话后,她的眼眸不再多做停留,既没看着心虚的奴仆、错愕的乔岑,也没看着那双受伤的眼神。

  她跨步便走,走得是这样的快,快得众人回神时,只剩下远远的背影。一整天下来,她竟就是走着,不发一语地走着,直到月出东山,走到一池湖畔时她才停下脚步,坐了下来。

  良久,直到断情听到匀匀的呼吸声时,他才离开剑鞘。凛冽的剑光,在黑暗中闪闪寒寒,出鞘的剑光,凝着肃杀的气氛。

  「断情!你想做什么?」无欲回头。

  「啊!」断情以为无欲睡着了。「我要去透透气,这几天憋死我了!你整天忙着为人治病,也不陪我说笑。待在一堆人之中,我又不能随便说话四处走动的。好不容易你才到这荒山野岭的,我当然是要出去透透气,顺便找找看有没有落单的美女,需要护花使者陪她度过漫漫长夜的。」

  无欲一笑。「你想我会相信吗?」

  「就知道你不会相信,才说个笑话给你听的。」看来无欲已经猜到他真正的目的了--他原是打算趁无欲睡着时,去教训那些不知好歹的人。

  「你不是答应我,不随便伤人的?」平静的语调仍难掩一丝的失望。

  「当然,」断情答得坚决。「可这是去替你讨回公道,不算是随便伤人。这件事你不计较,我却不能不挂心。谁伤了你就得付出代价!」剑光一寒。

  「你就是太激动了。」她从来就是平静的人,面对断情强烈的情感,她很难不动容,动容之余,却也感到不安,隐隐的不安、莫名的不安。

  掠过不安,无欲淡笑。「这种事怎么说伤不伤?又怎么计较呢?这几天有人说我坏话,也有人不断的为我辩驳,难道我要一个个的去算?算谁说我好,算谁说我坏的,这种事是算不完的,越计较,只会伤得越重。」

  「你……不计较别人怎么说你吗?」他自然是希望无欲从不计较,这样她就不会受伤了,可是……可是似乎又……又不那么希望,另一个声音在心里骚动着。

  无欲看着他,想了好一会儿。「嗯,笑骂由人,喜怒由己。如果随人笑而喜,随人骂而怒,不就成了别人的傀儡了吗?」

  傀儡?断情轻叹了一口气。

  他已做了一世的傀儡,今生恐怕……也难逃被情爱牵控的命运;而她,千年以来似乎都是这样从容自若,平淡怡然。她的平静,让他禁不住慌了心!

  他低问:「……你真的不计较了?」一个清楚的声音浮现出来,他并不真的希望她毫不计较。因为一个连这样都不会受伤的女人,又怎么会需要他呢?

  这是他的私心吧!叹息落在心中深处,宁愿她的心潮泛着涟漪,也不愿……心不住地沉落,连私心都断不了,又怎么「断情」呢?

  虽不明白断情的声音怎么会透着叹息,无欲还是回答他:「不计较是不计较,却没有真的释怀--」她笑了,笑得坦然。「否则我又怎么会走到这里呢?」风飘飘地吹过如云的发丝。

  笑了!断情也笑了--至少她的心还是在跳动的,只是比较少起伏。

  无欲并没有看到那一抹笑,只是觉得夜凉如水的风吹得沁人,好一阵子她都没这么自在过了。

  「我喜欢这里。」她转头凝视着一池明湖。群山环抱着翠玉般的湖泊,银色的月光谈洒着湖面,清清冷冷地腾着迷蒙的雾气。

  「这里的感觉和云门山很像,都是超拔尘寰的。」也许真的是回到家的感觉吧,无欲的话竟多了起来。「我喜欢和山林对话,却不爱和人应答。我知道人们想听什么样的话,可我却不想说,因为有些话太虚伪了。断情,你也是来自山林的,我想你会懂我的话。」应该就是这个原因,使她这样异常的多话,连在师父面前,她都很少这样多话的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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