盘坐在石头上的无欲,也睁开了清亮的双眸。她略侧着头,灵巧地解下发带,霎时间如瀑布般的秀发曳洒下来,柔亮动人。透过树叶筛下来的阳光,照在晶莹无瑕的脸庞上,绽亮那抹尢赛春花的微笑。春花太过软甜,少了她笑容中的清淡冷幽、怡然光彩。
突然间,一股冷冷的剑气牵动了怡然的笑容。一柄长剑,以迅雷之速、雷霆之势,直勾勾地刷向无欲。来剑速度委实骇人,无欲不及闪身,一个甩头,如云的长发勾缠住剑鞘。
一道白光从乌亮绵密的发丝窜出,无欲再一甩发,飞扬的发丝,伏贴于肩上,纯钢铸成的剑鞘应声落地。
无欲敛起笑容,起身朗声道:「尊驾有何见教?何不现身相谈?」这一路上,她虽有遇到一些妖魔,但从未碰过真正的劲敌。
刚才略一对阵,她便感受到这柄剑上强大的灵气,那不像是单纯的剑气,应该……应该还有一股妖气才是。
这几个月来,她隐隐察觉到有股妖气跟着她,可她怎么也看不出是什么妖怪跟着她,会是这柄剑的主人吗?他有什么目的?
「好香啊!」回答无欲的不是什么人,而是眼前这柄剑。声音低沉,一派陶醉。
无欲打量着这柄剑。「尊驾……」这柄剑虽然剑气凌人,但还不至于修练成精。莫非是某个妖怪的精魂附在剑上?无欲在心头盘量着。
「啧啧!好香啊!无欲你的头发真香啊……」低沉的声音,竟充满着挑逗的意味。
无欲略皱眉头。「我与尊驾并不相识吧!无欲二字,尊驾也叫得过亲了吧?尊驾这个月来,缩头藏尾的跟踪,究竟有何目的?」这剑无礼的令无欲不悦,不过听他开口叫自己名字,倒让无欲确定他便是这一阵子她所察觉到的妖气。
「我们怎么会不认识呢!我们认识了将近千年了,只是你不记得罢了!」剑身往无欲的身上挨近。
无欲后退一步。「喔?」她怎么会认识这种缠人的妖精?
「你变了……」剑又逼近了无欲,声音沙嘎的。「变得比前世更美了!」冷冷的剑锋轻轻地贴靠着无欲的脸庞,勾画着脸部优美的线条。
无欲-个反手,握扣住剑柄。「我不管我们前世是怎样认识的,今生我是不想和你再有瓜葛。」这把剑的轻薄,让无欲心生反感。
被握住的长剑,不住咳嗽。「咳咳--」无欲这才松手,一把甩开这柄剑。
剑身向后跃了一步。「你也别这么无情嘛!咳咳,我也不过是念在你曾救过我二世的恩情上,前来报恩的,你何必拒人千里之外!」
怎么会不被拒绝?冷孤在心里嘲弄着自己。无礼加上轻薄,罪加一等,任何男子有这种行为,都该被女子判了死刑才是。
「二世?」一个模糊的念头快速的闪过无欲的脑海,来不及成形就被她压下,她扬起秀丽的创眉。「报恩?」真教她吐血!这种报恩的方式,她从未听闻过,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真的会有让她想吐血的时候。
「嗯!千年前我是一名书生,上京赶考,回程途中,不幸病倒,是你将我从鬼门关救回的;今生我投股为孤时,被猎人围捕,命在旦夕时,幸好又遇到你。」
「你该不是当书生时,就这般轻浮,才会投身为狐吧?」无欲这句话是对他刚才轻薄的行为,提出抗议,倒不是对畜牲道有何偏见。
冷孤的心却是一抽,狠狠地一抽,抽出千百年前的过往。
他随即佯装满不在乎的样子。「这都是过去的事,咱们就别提了!我寻了你千年,可是很有诚意来报恩的。」此刻他很庆幸自己被封锁在剑中,因为这样一来,无欲便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了!
无欲吃了一惊。「寻了千年?你倒也真有诚意。」冷狐这话,确实让无欲对他略微改观。
冷孤笑的有些吊儿郎当。「嘿!嘿!你总算明了我。的苦心了。你救我两次,恩同再造,我时刻记在心里,总想着以身相许。我知道你要下山历劫,便求高僧把自己封在剑中,打算随你降妖伏魔。」
「以身相许?」无欲皱眉。「师父说我累世修善,相信我救过的人,必不在少数。倘使每个人都要以身相许,我得生生世世轮回多少次?才能嫁给他们所有的人。」
她一边说着,一边捆绑着自己的头发。「你的好意我心领就是,相信他日有缘必再相见。」她已经绑好头发,转身就走!
无欲走得快,让冷狐有些发急。「你怎么这么急着走呢!我又不让你嫁给我--」他挡在无欲的面前。「我只是要助你降妖伏魔!」
无欲浅笑。「谢谢,不过我不需要。一来,我对自己的道法有信心,二来我喜欢独来独往、无拘无束,不爱身边多一个牵绊。况且,我不喜欢剑,剑太凌厉霸道了。」
冷狐急道:「我和他们不一样的,我是把温柔的剑。」
无欲不觉失笑。
看到她笑了,他才较为放心。「你要早告诉我,你不喜欢剑的话,我就化身为其它东西了!晨风吹掠起低哑的嗓音,倒真有醉人的温柔。
无欲不语,看起来似乎有软化之意,冷狐乘胜追击。「为了你,我将魂身封锁在剑中,你不带着我,我的魂身将永世无法离开此剑。帮助我的那位高僧说,只有等到你成仙得道的时候,我的精魂也才得以脱离此剑。
无欲一时怔住,一他平静的秋水,霎时间波澜迭起。
初时她嫌这把剑轻薄,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讲情重义,而且手段决绝。这样的决绝夹带着强大的力量,扬起心中的风浪。
「我不相信你不带我走的话,良心得以安稳。」这是冷狐最后的一招了,即使知道无欲答应的可能性极高,他的心还是跳得急。
无欲终于回神。「你这是……在威胁我吗?」她扬着眉,一络发丝垂到额前。
冷狐答得干脆。「是!」心却不住狂跳。
「那……我接受你的威胁。」无欲一指,地上的剑鞘便收入她的手中。「不过--你得弄清楚,我不是因为你的威胁,才收留你的。虽然你轻薄无赖,倒也不失讲情重义,所以我才收留你。我希望能渡化你一程,也许有助你修成正果。」
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。「那--我该和你说声谢谢吗?」声音又多了戏谑的味道。
「如果你要的话,我不反对。不过……」无欲笑着。「下次别再用以身相许的方式报恩,你的手段也太强烈了。」
她是个沉稳的人,做事总是平稳冷静,眼前这把剑报恩的方式,她连想都想不到。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平静的心泛起丝丝莫名的涟漪。
冷狐答复赖皮。「你说得没错。还好你是个美人,否则以身相许的报恩方法,还真的这些危险。」如果对像是你的话,以身相许是我永远无悔的选择,他在心里这么说着。
无欲无奈地轻摇着头,伸出剑鞘。「过来吧!」朝阳灿灿地映洒着树林,金光闪照之下,原该是森冷的剑光也匀上金黄的柔情。
咻的一声,剑光敛人剑鞘中。无欲顺势将剑收人腰间。
扑通!扑通!--是无欲没有听到的心跳,即使隔着剑鞘,冷狐仍是止不住战鼓般的声声心跳,每一声的轰然巨响,都是千年的震荡。
这是他们俩,千年以来的第一次重逢!
他们俩是那么的靠近,近得能感受到她的气息--那样的气息既熟悉又陌生,一直是他魂牵梦萦的气息,经过时间的发酵酝酿,竟也变得不真实了!梦中的气息,温暖芳香;而身旁的气味芳香似乎依旧,但气息却多了分清冷。
前世今生的气息交叠,她们还是同一个灵魂吗?冷狐突然有些迷惘。
「请问……」无欲已经叫了好几声,却都没得到冷狐的响应,她只得提高音量唤道。「来报恩的--你还在吗?」
冷狐一笑。「什么叫『来报思恩』?我当然还在,只是被美人握在手中,有些心荡神驰罢了!」
面对他的轻狂,无欲有些无奈,收留他,不知道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。「你往后要跟在我身边,总得给我个称呼吧!」
「断情……就叫我断情吧!」冷狐的声音干干的。
「断情?」无欲一笑。「该不是因为你太花心,为情所苦,才叫做断情吧!」除了这个原因,她想不到其它理由。
你既已「无欲」,我自当「断情」……冷狐没将这个理由说出口,只在心里苦笑。
原本以为会得到冷狐一贯嘻皮笑脸的回答,谁知他竟是沉默以对。这一来,反叫无欲有些不习惯,四下突然变得消静,静得只剩下沙沙的风声。
风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莫名的气息,若有似无中,淡淡地萦着苦涩。
苦涩?这对无欲来说,这种气息太陌生了,在云门山上,她可以感受到各种气息,这些气息大多是祥和宁静,让她怡然安适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