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哎呀呀!痛死我了。」摔出来的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,脸色红润,声如洪钟只见他两手心疼地捧着一把银白胡须。『胡子啊!我的胡子啊--」显然方才无欲在半空中,揪的便是他的胡于。
无欲轻笑。「师父,您放心,徒儿下手向来自有分寸,绝对不会伤了您胡子半分。」没想到攻击无欲的那名老者竟是她的师父--求真客。
求真客从地上爬起,拍了拍自己的身子,便指着无欲大骂:「你这没良心的徒弟,我也不过是施展『隐身术』和你玩玩,你做什么揪我胡子?你明知道为师最宝贝的便是这把胡子。你竟然揪着它不放。你、你……」他骂得凶恶,还吹胡子瞪眼睛的。「你这简直是欺师灭祖的行为。」
无欲轻轻的扯着衣服上的破洞。「这口子可是刚才「玩」出来的!」脸上仍是那抹浅笑,明明白白的表示着她真正的意思--若这种程度,只是玩玩的话,也未免「玩」的有些凶。
求真客怎么会不懂她的言外之意。「我顺便试试你的功夫啊!」他答得理所当然。「就算我伤了你,你也不能揪我的胡子啊?」
浅浅的笑意略略加深。「紧抓着对方的弱点不放,这不也是师父的教诲。徒弟不过是尽心的施展所学。」她拾起地上的绛朱草,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。
「不好玩啦!不玩啦!」求真客一把抢过绛朱草,一边咕哝着。「你把我摔在地上,这不存心给我难看。不管了!你既然不尊重我这个做师父的,我也不要你了!」
他把绛朱草揣入怀中,顺手从怀中掏出一颗紫红色的果子,塞进口中。「听清楚了--我、要、把、你、赶、下、山。」这几个字竟说得认真。
无欲先是一怔,后又恢复原先的笑容。「师父,您又去欺负茜莞了!」「茜莞」是一株仙草的名字,它每百年才开花结果一次,果实成紫红色极是美丽。
求真客并没有回答无欲的问题,只是重复着刚才的话。「我、要、把、你、赶、下、山,你有没有听清楚啊?」
无欲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念道:「师父您怎么老是说不听!您和茜莞是几百年的邻居了,怎么还老爱斗嘴。她常和我抱怨您呢!她说您每次偷了她的果子就跑。」无欲轻叹一口气。「您不是和我说,修道人要有个沉静的样子。」无欲虽只是个小女孩,行事作风,却自有一股沉稳的态势。
求真客直勾勾地瞪着无欲,对上了无欲清朗的双眸,他竟真像个做坏事的小孩般。「哎呀!这山上的日子是挺无聊的,我要不和茜莞斗嘴,她自己都要闷出病来。」他挥挥手。「你别管我和茜莞的事啦!」表情认真道。「我这是说真的,要把你赶下山了!省得你老在我耳根子啰嗦。」
无欲一笑。「我知道您是说真的,所以才要特别叮咛您。」虽然有的时候无欲反而像是求真客的师父,但她从小到大都是打从心底敬重求真客的。
清澄的双目,似乎连人心底的想法也能清楚的映出。「这几个月我看您老是心神不宁,就猜到您有心事了,否则无端地,您怎么会让我去采这绛朱草?」
她从来都不是个激动的人,连离愁都没让那双美自波涛汹涌。「我要真下山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得来,我不在您身边,您可得好好照顾自己。」
「我哪儿需要你担心了!」求真客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雪白的果子。「你才要担心自己。」他把果子丢进嘴里。「你这越下去是要历劫的,功德圆满才能成仙。在云门山待着的话,你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做人,不知道做人的话,又怎么知道什么是成仙呢!」
他嘴上嚼着嚼,也没停了吩咐。「我已经教了你很多的事,下山之后,你觉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。红尘中名利的诱惑,对你该是不成问题的。」对于无欲他有绝对的信心,就像她的名字一样,她从来都是无欲无求的。
无欲淡然一笑,算是回答。
「不过,人间的是是非非可就烦人了!」求真客把果核吐出,略一吹气,果核便不断膨胀。「俗人的是非都是从嘴里出来的,是是非非越滚越大。」他看了无欲一眼。「但是--这些是非大概也无法干扰你的修行。」胀大中的果核,砰的一声便胀破了。
「只有情爱!」求真客的脸上再找不到半分戏谑的味道。
无欲淡淡地笑着。「情爱?」修道近二十年来,只有成仙是她的目标,从来没有想过任何有关情爱的事情。她知道,很多修道的人都是因为放不下情爱的牵绊,所以只能修成半仙,无法进入三清胜境。
可是她不懂--为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?人世间的欢爱不都只是一时的,只有成仙才是永恒的,不是吗?
「对!就是这东西害我渡了你二世,都没成功;今世无论如何得让你们做个了结。」愤恨的语气遮盖不住一丝遗憾的情绪。
「二世?了结?」她从来没听师父说过这些事。
求真客赶紧掩住双嘴。「没事!没事!只要你过了这情关,一切都没事!」他拍着无欲的肩膀。「虽然你顶无趣的,可你还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啊,世上找不到几个灵质像你这么纯净的凡人了;也没人像你这样幸运,奇花异草当饭后点心吃的。」他抚着自己的胡子,朗声大笑。「不是因缘俱足,你还没办法拜到像我这么好的师父哩!无欲,总归一句--师父对你有信心!」最后几个字,铿锵有力,掷地有声。
淡淡的笑容是无欲最佳的回答,清浅淡薄的笑容中还是透出她对自己的信心。怎么样她也不觉得自己会为情爱挂心,她相信在纷乱扰捷红尘之中,仍能潇洒地独来独往。
真的是这样吗?
寒风吹起求真客那飘胸的美髯,连他开朗的笑声也被吹得飘散幽忽了。
☆☆☆
春风送暖,严雪消融。转眼间,无欲下山也有好一阵子。最初她奇特的打扮、惊世的道法,也曾引起所到之处的骚动。只是不论骚动是大是小,都未曾牵动她那略带冷意的浅笑。她在世俗之中超波独立,却也格格不入。从来她都安然地接受她的特别,这样异常的安然,竟使得她的特异反而显得再自然不过。
这-切都看在冷狐的眼里。不!现在不能称他冷狐,该叫他冷剑才是。他被封锁在玄冰剑中也过一个冬季了!
这几个月来,他隐身起来,默默地跟在无欲的身后,好几次他都想现形和无欲相见。但是,他连见面的第一句话都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要用怎样的面貌和她见面?这个问题已经在他的心底反复了上百次。他不知道,要带上怎样的面具,才能彻底的隐藏所有的情感--即使现在的他只是一把冰冷的剑。
这个问题终于由一群玩耍中的小孩解决了!
夕阳西沉,层层的黄晕匀匀地散在平静的小村上。
一群脏兮兮的小男孩围着一个小女孩玩着娶新娘的游戏。低垂着头的小女孩,盖着一条红色的手巾,看不到相貌如何。可看那两条柔软轻垂小辫子,不难让人猜出她清秀的模样。男孩们彼此间挤眉弄眼,似乎不安好心眼。为首的小男孩,双眼马亮,贼不溜丢地笑着。小娟,送你一样好东西。」他解下腰间湿黏的袋子。
小女孩好奇地掀开手巾。「阿牛大哥!什么……啊!啊!」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小女孩,当场被一只突然跳出来的青蛙吓了一跳!扑的一声,跌在地上。
「哈哈哈……小娟是胆小鬼!」男孩们开心的笑着。「小娟,嫁给我们吧!」他们夸张地跪在地上。「我们会保护你的!
略略回过神的小女孩,随手抓起地上的石头。猛力的往男孩身上砸过去--石头还没落地,小男孩们就一哄而散。阿牛一边跑着还一边叫嚣着:「追不到:追不到!新娘追不到新郎……」
小女孩气哭了,滴落成串的眼泪。「阿牛最讨厌了!坏人!无赖!像你这么讨厌的人,一辈子都讨不到新娘。不嫁给你!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嫁给你的!」
冷狐忍不住笑着,像阿牛这样调皮无赖的真有可能娶不到媳妇的!哪个女孩会嫁给一个这样讨厌的男孩?
讨厌?
突然一道灵光闪人--是啊!他怎么都没想到,只要是无欲讨厌的样子。就是他要扮演的样子,这样的面具是最适合隐藏真情的。让她讨厌,比让她喜欢安全。这样子,他就可以扮演好守护的角色,而不可能和无欲再度陷入缠恋中。更不会阻碍她的成仙之路--这是无欲今生想走的路。
冷狐又笑了!只是笑意中仍掺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酸苦……☆☆☆
春寒!尽管东方的天际,已是一片的金光灿烂,林中吹来晨风仍兀自清冷。风过树叶,恳恳牵牵地吹醒一夜好眠的露珠。滴滴的晶莹剔透,沁人温软的泥土上,大地开始了一天的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