笑得温润。「今天下山耽搁了些时间,正想着得快些回来替你采药才是。还好今晚月色不错,应该采得到药。」
「这么晚了?」这么晚了,她竟要为他采药,他今天是这样该死的对她,她却……难道她心中不气愤着他吗?
从不知道一池柔亮的春水,也能激起心中最深处的浪花,那样的柔情让感动滔天泛滥--感动也能汇成狂潮,他第一次感受到。
「对不起!」无谓的骄傲,终于被冲破。
「对不起?」秀眉微蹙。「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?」不懂向来傲然的双唇,怎么吐得出「对不起」这三个字。
「我今天的态度实在是很恶劣,怕让你气恼。」说出来后心里舒坦多了。
她淡笑。「怎么会?你说的是有道理的。」没想到他为这事挂心。
她没恼他,只是有着无端的失落,就像现在乍然轻飞的心情一样,来去的不能理解。「你要真过意不去的话,陪我去采药吧!」想和他走在一起,直觉告诉她,这样可延续这莫名的好心情。
毕竟今晚的月色不错。
他笑着点头,两人静静地并排走着,享受柔了一地的银亮,沉浸着吹面清风邑人的幽香,她的味道从来是让他自在安适的。
美目玮亮。「你在这里等我。」找到她要采的药草了!
扶靠着旁边的树木,她熟练地侧挪着身子,踩踏着向上的步伐。
「小心点!」忍不住替她担心。
回眸顾盼眼波流转。「放心!」晔亮的月色涔涔溶溶邑润着青碧色的身影。
岳瑁竟看得有些痴傻。
她是美的,一种超脱相貌五官的美。
的确不该叫华容的!花的美不适于放在她的身上。
比起她的气质,花显得喧闹烦嚣,张扬跋扈了!娇艳的牡丹总是气焰高张、颐指气使的。清冷的空谷幽兰,却是孤芳自赏高不可攀。即便是含羞带怯,逗人怜爱的茉莉,也过于骄矜作态。
不该用花来形容的,该怎么形容她呢?
不是一种具象的形体,而是一种……一种叫人舒服的气息。
华容回眸一笑,温和淡雅。「怎么了?」不知道为什么,她很确定他在看她。
春风拂开所有的气息。
岳瑁失笑了!
终于知道了,她不是俗世的花,而是为花带来盎然生意的春天,唇畔的那抹笑,是永恒的春风,永远要教人舒服自在的。
夜风吹来竟是教人迷醉,醉在月色下,醉在春风里。
不明白岳瑁为何而笑,更不明白那绵柔的目光为何有些灼热的叫人有些醺醺酣然的晕眩。
她向来是习惯被人看的,可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目光,教她有些不自在,却又不是不喜欢,她无语,只默默低头,任凭脸上一片绯红。
沉沉的夜,静得彷佛只剩下疾奔的心跳。
月色缓缓淡去,怕是扰了这寂寂的夜,扰了这乱了分寸的心跳。
第六章
炽烈的夏日,对上苍峦叠翠,恐是见青山妩媚,终究是发不了火的。尽管空气的烫,在山野树林里,也被荫成一片的清冷凉爽。
「翠峰山」上,一间简陋的小屋,始终也是这般温凉侃宜人的气息。岳瑁的身子早已恢复,却迟迟未动身返家。他不提,华容也不说,只静静地读着他递到她房间的诗文,嘴角淡淡地扬着笑。
对华容而言,日子还是一样的,只是煮饭的柴是他劈好的,洗米的水是他挑好的,偶尔回来晚时,菜饭己温好放在桌上。
上回见他衣服旧了,她将爹的衣服改给他穿,夹着一张她写的诗。
念不下书,岳瑁从怀中掏出她写的诗,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诗作,只是写景咏怀,一如他写给她的作品。
傲然的双唇,薄薄地勾成温柔的笑意。
他将小纸张揣入胸口,放下书本,走到门口张望。
华容已经下山一天了,不明白她怎么还没回来?
这天气燠热的闷人,他擦着额头,身上黏腻得紧,就是出不了汗。他来回踱步着,只觉心情更焦烦。没食欲吃饭,没心情念书--很少见华容出去这么久的,她今天不是特地早出门的吗?
又走到门口,眼巴巴地望着远方,天暗得快,所有的形体都逐渐隐没于阒黑之中,连云也黑黑鸦鸦地聚着。这么暗,她会不会看不清楚山路?岳瑁心里急着。
顾不得这许多,先找人要紧,回头点起灯笼,晕晕亮亮照着路,一盏火淡淡的隐人林野之中。
天沉得迫人,压紧了风,刮然不停。
「容姑娘!」风里回荡的是灼急的叫唤。
他越是叫唤,天越是阴沉,树越是狰狞,只有烛火明灭不息。
再走下去就得过溪了,踏踩着溪水试试深浅,虽是冰冷湿滑,却在膝盖以下。他举着灯笼,小心地过着溪,眼睛不时转溜,怕错过那清瘦的身影。
溪水的脉动无情而冷冰,一激一荡,一流一动都像是要把他往深处拉拔。呼啸的风声,伴着溪水阴冷的沉吟,是摄人心魂的曲调。
陡然有些害怕,怕那清瘦的身影,会不会不小心叫河水给里卷走了?握紧灯笼的手,透出细细的汗。
烛火明灭,一张俊脸阴晴不定。「容姑娘--」他扯开喉咙大叫。
一个恍惚的影子,逐渐清楚浮现。「岳公子!」温润的声音跃动着惊喜。
澄澈的春水,盈着柔光,点亮瞳眸的是黑夜中的烛光,那星亮闪烁的灯火,温着她的心暖呼呼。
至今仍有些不敢相信,暗夜狂风中会有盏不息的等待--为她!
他笑了。「我来接你回家的。」放心地松了口气。
她也笑了。「嗯。」确定那温暖的烛火,不是自己的幻影。
耳地一道银白割开天际,一声轰然巨响炸开夜空。
「啊!」破天的雷声吓得她跌仆在他的怀中,清瘦的身子不住哆嚷。
他一惊,握着灯笼的手硬生生地僵住,另一手则顿住,不知往何安放。仆倒在怀中的身子埋得深软,单薄的肩,颤动不休,连无意间逸出的幽香也颠摇飘荡的厉害。
手一柔,放了下来,轻轻地环住那瘦弱的背。「别怕!我在这儿。」
温热的气息抵着她耳根发热。「啊--」她猛地抬头,迎上深邃醺然的眼神。「对不起!」连忙将他推开,声音细弱。
她羞低着头,倒转身子避开那温热的身躯。来不及察觉到那昂然身躯下,狂跳的心音,脑中一片混乱。烛火荧照,一池春水邑亮,脸上红潮泛滥,一颗心起伏转落全不按着平时的律动,教她不知如何是好。
「我什么都不怕,就怕这打雷。」她绞弄着手,少有的不安,浑然不觉雨点打湿了自己,只知道脸上热的难过。
「下雨了。」他挨靠着她,声音依旧温柔,只有些干涩。
「啊!」她竟到现在才感觉到滴落的湿冷,一个东西塞在她手中,回过神后才看清楚那是盏灯,灯照着他的身躯明明灭灭,这才看清楚他已脱下外衣,只剩一件单薄的长衫,脸上也是透红。
高举着外衣,两人被覆盖在小小的天地里,雨下得阴阴冷冷,气息却是温温热热,而心跳,早已忘了速度。他昂首撑覆起外衣,她低头举着灯火,默默地走在一起,风雨作弄得紧,隆隆雷声,吓了她一跳,咻地一下又挨靠近他。
不小心碰到那安稳的胸膛,她身子略震,宜勾勾盯住摇曳的灯火,只移开一点点和他的距离。「爹说……我出生时也是个打雷的日子,」这雷敲打着她心里不平静,也敲出许多回忆中的雨夜。
呼出那语气的幽忽,他低头。「嗯。」想把那瑟缩的身子揽靠进来,他贴近些距离,她有意无意地略作闪躲。
不知道是那温切的目光乱了方寸,还是骤然惊爆的雷声,摄了心神,脚下一个湿滑,清瘦的身子顺势跌滑入溪水中,晕亮的灯火瞬间暗沉。
他反应得快,双手紧紧拉住她,拖出她的身子,力道过大,她整个人仆倒在他的怀中,四下一片阒黑阴湿,枕住她的身子,温热厚实,剧烈的心跳声,清晰可读,只是分不出来这心跳声是她的还是他的。
他回过神来,定下前惊的心魂,直到那淡幽的身子来的温度,直到小屋出现在视线中,才轻轻地放了手。
偷偷地将手握成拳,恋恋着方纔的余温。
「我去生火!」两人同时脱口。
「嗯。」她笑着,总觉得目光烫人,不敢直视,流转着眼波。
两人并肩走到柴房,七手八脚地生起火,柴有些受潮,呛起-阵白烟。「咳!咳!」
「你没事吧?」他丢下柴火。
「没事。」拨弄着浓烟,火舌终于从灶中窜出。「火生起来了!」她笑着。
温暖的火光,照着两张笑脸。「你的脸脏了。」她伸出手来,擦着他脸上的黑痕。
「你还不是一样。」他的袖子亦抹上她的脸。
对上他的眼,她的手蓦地僵住,别过身来,只觉脸上又沸煮开来,温度升得太高了,空气有些稀薄干热。